血腥味在废弃工厂里弥漫,混着水泥地的潮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漏瑚半跪在地上,断裂的脖颈处正有灼热的咒力翻涌,焦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半个脑袋重新凝聚成形,岩浆般的咒力在他眼眶里跳动,却不敢有丝毫抬头的意思。
刚才那道无形斩击几乎让他彻底消散,能凭着特级咒灵的顽强生命力活下来,已是侥幸。
此刻他残存的半边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直面诅咒之王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制力让他无法控制。
宿傩坐在一堆废弃的钢铁零件上,姿态慵懒,仿佛刚才随手斩杀两个女孩、削掉咒灵半个脑袋的不是他。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膝盖,猩红的竖瞳落在漏瑚身上,带着审视的玩味。
“你呢,咒灵?你要说什么?”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漏瑚的耳膜上。他猛地一颤,残存的理智在恐惧中尖叫——绝对不能提任何要求,刚才那两个女人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漏瑚深深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地面,烫出细小的白烟:“我没有话要说。”
“哈?”
宿傩挑了挑眉,语气里的不耐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向前倾身,猩红的瞳孔在昏暗里亮得惊人:没有话要说?
这家伙是脑子被烧糊涂了?
刚才为了知道几根手指和女人骂得面红耳赤,甚至敢在他面前放肆,现在却摆出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连一句请求都不敢说?
没请求还这么不要命地凑过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宿傩的指尖停在膝盖上,咒力在指缝间若隐若现,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漏瑚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威压,心脏(如果咒灵有心脏的话)狂跳起来。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我们的目标是让宿傩恢复自由。”他咬着牙,声音因紧张而嘶哑,“让您摆脱容器的束缚,重现诅咒之王的荣光。”
这话半真半假。羂索的计划里,宿傩确实是重要的一环,但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借宿傩之手颠覆咒术界,让诅咒凌驾于人类之上。
可此刻,漏瑚不敢有丝毫隐瞒,只能捡最能取悦这位王者的话说。
宿傩听完,脸上的不耐淡了些。
哦,原来是想让他帮忙对付咒术师,给这些诅咒打天下啊。
他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千年前,咒灵不过是他随手碾死的蝼蚁,如今竟妄图借他的力量翻身?真是可笑。
但……也不是不能陪他们玩玩。
自从被封印在这小鬼身体里,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了。偶尔活动一下筋骨,看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挣扎的模样,倒也能解闷。
宿傩站起身,身形在月光下拉出颀长的影子。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一股比刚才强盛百倍的咒力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连空气都仿佛被点燃。
“这样吧,”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漏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只要你能碰到我一下,我就任由你们处置。”
漏瑚猛地抬头,岩浆般的瞳孔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碰到他一下?
虽然知道这位诅咒之王深不可测,但漏瑚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着绝对的自信。他是特级咒灵,操控火焰的能力在咒灵中无人能及,刚才不过是因为猝不及防才吃了亏。
只要全力以赴……未必没有机会!
一旦成功,宿傩大人就会站在他们这边,到时候别说颠覆咒术界,就算是统治整个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此话当真?”漏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灼热的咒力在他周身沸腾起来,地面的水泥都被烤得开裂。
宿傩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漏瑚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咒力提升到极致。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是整个诅咒族群的机会。
下一秒,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橙红色的闪电,带着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朝着宿傩猛冲过去。
……
火焰在废弃工厂里肆虐,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漏瑚倒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身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咒力在苟延残喘。他的视线模糊,只能勉强看到那个站在火焰中央的身影。
宿傩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猩红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刚才的打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无趣的游戏。
他用的是火焰,和漏瑚一样的火焰。
不是因为他只会这一种术式,恰恰相反,诅咒之王的能力深不可测,操控火焰对他而言不过是最基础的技巧。
他只是觉得,用对方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将其击败,才是对这个家伙最大的“尊重”。
漏瑚确实很强。
作为咒灵,他有着惊人的成长力,有着对“诅咒凌驾于人类”这一大义的执着,更有着为了目标不惜一切的狠劲。
刚才的战斗中,他甚至不惜燃烧自己的本源咒力,打出了远超平时的强度。
这种不顾一切的狠劲,这种在绝境中也要挣扎到底的韧性,让宿傩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欣赏。
千年来,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小人,也杀过太多贪生怕死的懦夫。
像漏瑚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面对的是他这样的存在,也敢拼尽全力的“强者”,已经很少见了。
可惜,再强的蝼蚁,也终究是蝼蚁。
宿傩看着漏瑚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后彻底失去了声息。他的身体在高温中逐渐化为灰烬,融入这片被火焰灼烧过的土地。
死在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火焰里,对漏瑚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归宿。
宿傩转身,不再看那片灰烬。空气中的灼热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焦糊味,像是在为这场短暂的战斗画上句号。
“自豪吧,你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