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总是格外漫长,阳光透过纸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尘埃,懒洋洋地打着转。两面宿傩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转着枚磨得光滑的石子,百无聊赖地盯着墙角结的蛛网。
那棵樱花树的事像根扎进肉里的刺,起初硌得人坐立难安,可日子一久,倒也渐渐麻木了。他刻意不去想,不去碰,任由那点疑虑在心底沉下去,沉到连自己都快忘了的角落。反正想了也没用,不如省点力气。
隼人出去帮村里的老木匠干活了,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风声从屋檐下溜过,带着远处孩童的嬉笑声,衬得这屋子愈发安静。两面宿傩打了个哈欠,正想歪在蒲团上眯一会儿,“吱呀”一声,那扇本就不太严实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猛地抬眼,猩红的眸子瞬间凝聚起锐利的光。
门口站着个女孩。
说是女孩,倒不如说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眉眼间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却又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风情。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梳成贵族女子常见的发髻,就那么松松地披在身后,发梢微微卷曲,垂到腰际。
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华贵的和服,只是件素色的襦裙,料子看着倒是不错,却简单得连点纹样都没有,裙摆随意地掖在腰间,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这打扮,说不上是贵族,却也绝不是村里的寻常姑娘。
两面宿傩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打量着她,带着明显的警惕。这屋子偏僻,平时除了隼人,很少有人来,这女人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那女孩却毫不在意他的审视,甚至还冲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很奇特,眼角微微上挑时带着点说不出的媚意,像淬了蜜的毒药,可眼底深处又透着点孩童般的纯粹,一纯一淫,糅合在同一张脸上,竟有种诡异的吸引力。
她没等两面宿傩开口,便径直走进屋里,动作自然地在他对面盘腿坐下,裙摆铺开,正好与他的蒲团隔着一拳的距离。
“初次见面。”她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甜,像含着颗裹了蜜的梅子。
两面宿傩依旧没回应,只是握着石子的手指紧了紧。他不喜欢这种被闯入的感觉,更不喜欢这个女人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条潜伏在暗处的蛇,让人浑身发毛。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阳光从女人身后照进来,给她的长发镀上了层金边,细小的尘埃在她发间飞舞,倒像是幅精心绘制的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绿色侍女服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万大人!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小丫鬟喘着气,看到屋里的情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赶紧上前,对着那女人福了福身,“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到时间啦!”
被称作“万”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瞥了丫鬟一眼,语气懒洋洋的:“急什么?我刚来还不到一会儿。”
“可是……”丫鬟急得快哭了,“来的路上已经耽误很久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要是误了时辰,奴婢又要被女官们责备了,说不定还要受罚……”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不住地给万使眼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万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慢悠悠地坐着,目光重新落回两面宿傩脸上,那抹又纯又淫的笑又挂了上来:“别管她,我们聊聊。”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点玩味:“宿傩,听说望川家的汐子,前几天回家后哭了很久?”
两面宿傩的眼皮跳了一下。
万看着他的反应,笑得更明显了:“是你惹的?”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的石子被磨得滚烫,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又如何。”
语气算不上好,带着点被戳中心事的烦躁。他没想到望川汐子哭的事会传出来,更没想到会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知道。
“啊,没什么。”万摊了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话锋一转,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两面宿傩,望川家可不是普通的贵族,他们是咒术师家族。你惹了他们家的小姐,就不怕遭报应?”
咒术师家族?
两面宿傩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咒术师的存在,那些能操纵咒力、驱邪除祟的人,在平安京一带地位很高,寻常人根本不敢得罪。他之前只当望川家是有钱有势的贵族,没想到还有这层身份。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活了这么多年,靠的从来不是怕字,而是拳头。
“和你有关系吗?”两面宿傩抬眼,直视着万的眼睛,语气冷硬,“你是谁?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望川汐子,他的名字,甚至连望川家的底细都清楚,绝不是偶然出现的路人。
万看着他警惕的样子,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像只偷到糖的狐狸。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眼神里的媚意更浓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很感兴趣。”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毕竟,能在平安京闹得沸沸扬扬的‘畸形儿’,可不多见啊。”
“畸形儿”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两面宿傩的心里。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暴戾的气息,握着石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个词是他最忌讳的东西,是那些嘲笑他有四只手臂、把他当怪物的人,最爱挂在嘴边的侮辱。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瞬间,门外传来“砰”的一声,隼人提着个工具箱,一脸怒容地冲了进来。他显然是在门口听到了那句话,脸色铁青,看到万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你他妈说谁是畸形儿!”隼人怒吼一声,几步冲到万面前,指着门口,“滚出去!”
他的个子不算高,可此刻却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浑身都带着攻击性。他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穿着不三不四,说话阴阳怪气,居然还这么说宿傩!
万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味的表情,她瞥了隼人一眼,慢悠悠地站起身:“脾气倒挺大。”
“少废话!赶紧滚!”隼人说着,就要去推她。
“哎,别碰我。”万轻巧地躲开,又看了两面宿傩一眼,眼神复杂,像是在惋惜什么,又像是在算计什么。她对着门口的丫鬟说:“走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赶紧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万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两面宿傩挥了挥手,笑容依旧又纯又淫:“两面宿傩,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快步离开了,裙摆扫过门槛,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某种不知名的花,闻着让人有些发晕。
门还敞着,风灌进来,吹动了地上的光斑。
隼人还在气得发抖,他走到门口,对着万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两面宿傩依旧坐在蒲团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石子,指腹被磨得生疼。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压抑的怒火。
畸形儿……
望川家是咒术师家族……
还会再见……
这些话在他脑子里盘旋,像无数只虫子在啃噬他的神经。那个叫万的女人,像个谜,带着危险的气息,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又留下一堆纷乱的线索,然后轻飘飘地离开。
隼人关上门,转身看到他这副样子,放柔了语气:“宿傩,别理那个疯女人,她就是故意找茬的。”
两面宿傩没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手。那枚被他攥了许久的石子,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抬起头,猩红的眸子里一片冰冷。
不管那个女人是谁,不管望川家是不是咒术师家族,他都不在乎。
谁敢惹他,他就毁了谁。
只是,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又闪过望川汐子哭红的眼睛,还有万那句轻飘飘的“望川家是咒术师家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漠然。
管他什么联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两面宿傩,从来就没怕过什么。
只是那股被称作“畸形儿”的屈辱感,像附骨之疽,又一次缠了上来,让他烦躁得想捏碎点什么。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蒲团被震得晃了晃,发出沉闷的响声。
隼人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角落,收拾起散落的工具,没再说话。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依旧懒洋洋地吹着,像是在嘲笑着这片刻的压抑。
隼人君够义气!好基友一辈子哈哈。
万会出现很多次的,不知道剧情的可以去搜一搜“两面宿傩vs万”或者“宿傩堵上婚礼的决斗”可以看到他们互动的,我这是自己加的二人[好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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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得了糖的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