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偷偷想念我 第8章 Breath 07

聋哑的女孩子，以后只能和同样残疾的男孩子在一起。从小到大，明月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伯母会带她和离异带孩子的男人相亲，因为默认她聋哑是天大的缺陷，不配嫁给健全的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

以至于，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明月，也这样认为。

而现在顾翊心无旁骛地看着她的眼睛，总是冰冷沉默的脸上仍然没有多余表情，却很郑重地告诉她：“如果再有人这样说，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他们其实并没有认识很久，他看起来其实是很冷淡很不好接近的人，她甚至都没有见他笑过，可是此时此刻，他好像给小孩子撑腰的家长。

如果小时候被欺负的时候，上学时被同学不怀好意起哄时，也有人这样告诉她，该多好。

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明月真的很想问：那你会一直在吗？下次遇到坏人，我还可以找到你吗？

可是这样的问题，太过逾矩。

就在她怔愣时，顾翊在她的身旁坐下来。

有风吹过，把他衬衫上清冽的气息带到她的鼻尖。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会蓦地发紧，呼吸也下意识屏住。

顾翊垂着眼睛，在她的本子上写字。

那只握笔的手白皙修长，笔尖下的字字如其人，清秀凌厉。

他写的是：“在不在一起，只看你喜不喜欢。仅此而已。”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连起来却像利刃。

手起刀落，瞬间把压在她心上重重的偏见击了个粉碎。

小满觉得顾翊对明月好像有些不一样。

顾翊是堂哥好友，好友中的“天才少年”，是哥哥同学里面年纪最小的，16岁读大学，之后是8年硕博连读。

学历高，头脑顶尖，长相身高都没得挑，白白净净瘦瘦高高，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完全就是“禁欲系白月光”的具象。

这些年，只听说过有女孩子喜欢他又或者追他追得直截了当，却从没听过他与哪个女生走近、又或者对哪个女生有好感。

可是，他会给明月准备夜灯，他会在听说明月被欺负时告诉明月“谁说的，我帮你揍他”，最奇怪的是，他竟然开始用犬笛训练小狗。

明明，他只需要说点什么下达指令。

可如果说，这些都是因为明月，好像又很难讲得过去。

毕竟，对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女孩子一见钟情什么的，并不可能发生在顾翊这种道德感极高的人身上。

顾翊对明月的态度，更像是对待认识很久很久的小辈。

可是明月对待顾翊的态度，明明就是礼貌里带着不熟悉啊……

小满想不明白，但是她和顾翊远没有熟悉到可以探听私事的程度。

就比如，为什么这个夏天顾翊会出现在这里，顾翊为什么没有工作，其中缘由，她一概不知。

“小满。”

清冷好听的声线落在耳边，是顾翊先叫住她。

男人个子很高，身形挺拔、清瘦，肩膀平直宽阔，可从侧面看，又很薄。

小满仰起脑袋，感叹这人真的长了一张天生让人心动的脸，哪怕没有表情，哪怕不笑。

“拜托你一件事。”

被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小满很不争气地想：长这么好看，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还拜托，拜什么托……

她克制着过快的心跳，努力平静问道：“什么事？”

顾翊轻声交代：“多夸一夸明月，可以吗？”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月发现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有人夸夸——

她尝试着给咖啡拉花，总是不成功。

做咖啡的东哥尝了一口，瞪圆眼睛告诉她：“一学就会，味道绝佳！”

她好好吃饭，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后厨的刘姨笑眯眯托着腮看着她：“吃饭真香，明月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明月被夸奖得不好意思，扑闪着大眼睛抿着嘴角笑，连姨又给她盛了一碗酸汤鱼：“吃！”

她尝试着做咸奶油蛋糕，原本还忐忑味道会不会不好。

没想到蛋糕刚做好就被一抢而空，笑笑姐问：“什么时候开蛋糕店？”

明月摆摆手说自己不开，眼神真诚透着懵。

大家哈哈大笑，她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夸蛋糕好吃。

某天她还接待了一位特殊客人，是听障的小姐姐。

她和她用手语交流，顺利帮她办理入住手续，带着小姐姐去了楼上房间。

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大家眼神写满崇拜，然后围上来：“明月，教教我们手语吧！”

东哥问：“拿铁用手语怎么说？”

笑笑姐问：“先教我，‘你想吃蛋糕吗’这句怎么说？”

刘姨路过：“‘你们现在饿不饿’怎么说？”

明月呆呆的，鼻腔有些泛酸，可是又好开心——原来会手语不是缺陷，是特长呢。

她抬头时，对上热闹人群之外，顾翊看过来的眼睛。

眼尾微微弯着，难得含笑。

心跳声蓦地变重。

从小到大，明月对对自己的印象，就是别人对她的印象，她眼里的自己，就是别人眼里的她。

慢慢的，她眼里的自己从听不见、不会说话、一无是处的残疾人，变成可能有点可爱、有点厉害、有点招人喜欢。

她开始不一样了。

她开始爱笑，开始愿意和人交流。

她开始可以迎着陌生人的目光，在纸上写好“我的耳朵听不见，请问，我可以帮您做点什么吗”，坦荡同对方对视。

她的身上，也开始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

这一天晚上的月亮超级圆、超级好看。

明月怀里抱着小金毛，用手机拍月亮。

手机是早就被淘汰的二手，像素很差，因摄像头曾被摔过，不管她拍什么，拍出来的照片上都有黑斑。

她调整角度拍了无数张，始终摆脱不掉镜头上的黑斑，也无法还原肉眼看到的震撼。

但她还是从无数张照片里，挑了自己觉得拍得最好的一张，发给了资助人叔叔。

【请您看山里的月亮^^】

【但是我的手机摄像头坏了，月亮上有一个黑点。】

明月很遗憾，遗憾眼前的景色不能被他看到。

【是特别好看的月亮，但是手机拍不出来。】

等待资助人回信息的时候，明月看到顾翊。

男人个高腿长，坐着时腿也长得很明显，单手撑额头的模样有些懒散。

如水清辉落了他一身，衬得眉眼格外清冷。

大概是手机响了，他低头去看手机，看到什么，眉眼和嘴角的弧度慢慢软了下来。

是……很在意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注意力开始被他轻易吸引。

手里的手机震动，让明月回神。

资助人问：【所以，不是月亮真的有污点，对吗？】

明月回了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表情包是她自己做的，用礼物的照片。

下一刻，资助人的信息回了过来。

明月读出那些字，鼻子蓦地泛酸。

他说——

【明月，你也一样。】

【你很好，是那些看向你的眼睛出了问题。】

【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