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阳光比昨日更软些,像融化的黄油抹在美术班门口的梧桐叶上。美术班楼下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宋安泣背着帆布包站在台阶下,拉链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尾拴着颗晒干的紫果子。昨天被桑梅汁染了半片花瓣的地方,多了圈用金线绣的细边,远远看去像花瓣镶了道阳光。“你看,”她把帆布包转过来给痛埋看,“老板说这样好像花沾了蜜。”
痛埋的帆布包里装着昨天没画完的速写本,封面被桑梅汁洇出的淡紫已经干透,像片压在纸上的晚霞。“先去喝奶茶?”她指了指街角那家玻璃门上画着颜料画的奶茶店,招牌上的“珍珠奶茶”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是用白颜料写的。
宋安泣点点头,米白色的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带起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她侧过脸时,耳后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
奶茶店的冷气裹着股焦糖香扑面而来,痛埋看向奶茶店大屏幕上的“桑梅乌龙”眨了眨眼。“这个你要试试嘛?”她的指尖点在菜单上,指甲缝里还留着点洗不掉的紫,“比昨天的桑梅甜,加了冰就像把夏天冻在杯子里,还可以加双倍奶盖呢!”
“好啊。”宋安泣冲她笑,“你推荐的,我肯定要试试。”
痛埋从包里掏出手机,又拿出个玻璃小罐子,是昨天装桑梅的那个,现在里面装着几颗裹着糖霜的桑梅干。“我之前做的,”她把小罐子递过去,眼里是细碎的光,“张阿姨看尝尝,用这个泡果茶会不会更甜?”
张阿姨笑着接过去,痛埋转过头时,宋安泣突然拽了拽痛埋的袖子。“你看那边的娃娃机,”她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怕被娃娃听见似的,“那只抱着桑梅玩偶的兔子,耳朵上的紫毛和我们昨天摘的桑梅是一个颜色耶。”
痛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娃娃机里的兔子玩偶正歪着头,怀里的桑梅玩偶被缝得圆滚滚的,好像一颗没被摘下来的桑梅果。“等下就抓它?”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柜台,节奏和昨天桑梅碰撞画筒的声响很像。
宋安泣立刻点点头,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两杯奶茶时,杯壁上的水珠沾在她的手背上,像刚画上去的透明圆点。“先喝两口攒点能量,”她用力吸了口果茶,桑梅的酸甜混着冰碴漫到舌尖,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好喝耶!”
痛埋捧着奶茶走到柜台前换了币宋安泣站在娃娃机前娃娃机前冲她招手。
“好啦!”痛埋捧着一盒子游戏币,冲宋安泣笑得灿烂。
宋安泣站在娃娃机前先投了枚硬币,操纵杆在她的手里轻轻晃荡着。“左边点,再左边点,”她的鼻尖都快贴在机器的玻璃上了,银镯子随着手腕的动作晃出细闪。
爪子下去时抓空了,兔子玩偶晃了晃,像是在嘲笑她一样。宋安泣噘了下嘴,把痛埋手里的奶茶拿过来,从帆布包里掏出包纸巾给她擦了擦手。“你试试,”她的指尖还沾着点果茶的水渍,“你的手稳,像画素描时握炭笔的样子。”
痛埋握住娃娃机的操纵杆,她盯着兔子玩偶看了三秒,突然按下按钮,爪子稳稳扣住了兔子的耳朵,往上提时却又松了下,兔子在出口边缘晃了晃,又掉了回去。
“就差一点!”宋安泣跺了下脚,米白色帆布鞋上的小雏菊像被震得颤了颤。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枚亮闪闪的硬币,是用金色颜料涂过的,边缘还画着圈小雏菊。她把这枚硬币握在手心里,嘴里念念有词,“一定要抓住啊!”
这次爪子抓住了兔子的肚子,玩偶圆滚滚的身子被提起来时,宋安泣突然捂住嘴,怕惊呼吓跑好运。兔子掉进出口的瞬间,她立刻弯腰去捡,银镯子在玻璃上撞出清脆的响,像颗小石子掉进了空颜料管。
“你看它的耳朵,”宋安泣把兔子玩偶举到痛埋眼前,紫色的绒毛被照得根根分明,“和我手套上的绣线一个颜色,今天就应该带那副手套来抓的。”她突然把兔子塞进痛埋怀里,“给你当模特,下次画静物就用它。”
痛埋抱着兔子玩偶时,布料上的绒毛沾了点宋安泣身上白玉兰的香味。宋安泣正吸着果茶,吸管发出的声响像谁用铅笔在纸上打草稿。“前面有家卖颜料的店,”她突然指着街角,“去看看有没有新出的紫色吧。”
颜料店的玻璃柜里摆着一排排的颜料管,从浅紫到深紫,像一道渐变的晚霞。宋安泣拿起支标着“桑葚紫”的颜料,管身上的颜色和昨天摘的桑梅几乎一样。“这个要试试嘛?”她把颜料管举到阳光下,“混点柠檬黄,像阳光透过桑梅的样子。”
“好呀。那一定很好看吧。”一边说着,痛埋又拿起支钴蓝,想起宋安泣说打翻颜料的事情,指尖突然有点痒。“调紫色要加钴蓝吗?”她转头时,正看见宋安泣用指尖蘸了点颜料管里的紫色,往兔子玩偶的耳朵旁比了下,“你看,这样更像真的桑梅了。”
老板在旁边笑着说:“这颜料是新到的货,用桑梅汁调出来的,还带着点果香呢。”宋安泣立刻把颜料管塞进帆布包里,拉链拉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再买支钛白吧,”她指了指最上层的颜料,“前几天那支快被我用完啦。”
走出颜料店时,宋安泣突然指着对面的服装店,橱窗里挂着条米白色的裙子,裙摆上绣着串桑梅,紫得发亮。“你看那条裙子,”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把整棵桑梅树都绣上去了耶。”
痛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裙子的领口处还别着朵布艺向日葵,黄色的花瓣像被阳光晒得发暖。“进去试试?”她的指尖碰了碰怀里的兔子玩偶,小兔子耳朵上的绒毛软乎乎的,令人觉得很舒服。
宋安泣去试衣间试裙子的时候,痛埋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怀里的兔子玩偶被阳光照得暖暖的。店员笑着说:“这条裙子是最新款的,设计师的灵感就来自桑梅树。昨天还有个小姑娘来问,说要穿去摘桑梅呢。”
话音刚落,试衣间的门就开了。宋安泣站在镜子前,裙摆上的桑梅绣像真的结在枝头,领口的向日葵刚好落在锁骨处,像上次写生时画的那朵“阳光小姐”。“好看嘛?”她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的弧度像画架的曲线。
痛埋突然想起帆布包里的装着的颜料,从包里掏出来递过去。“好看。可以把向日葵涂成黄色,”她指尖点了点领口的布艺花,“像你鞋面上的小雏菊那样。”
宋安泣立刻接过去,拧开颜料管时,钛白颜料挤在指尖,像颗小小的奶油球。她小心翼翼地想往向日葵花瓣上涂,却突然顿住了:“我先去付钱。”
“不用了,这位小姐已经付过了。”店员笑得灿烂。宋安泣看向痛埋,只见一个温暖的笑。
“这样就像真的向日葵了,”宋安泣对着镜子笑,裙摆上的桑梅绣在阳光下泛着紫,银镯子随着动作在手腕上转了圈,把阳光折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颜料上像撒了把金粉,“等会儿穿着它去吃桑梅冰,会不会被当成桑梅精?”
走出服装店时,宋安泣把换下的裙子装进袋子,拎在手里像提着束花。
“前面有家甜品店,”痛埋指了指巷口的招牌,“他们家的桑梅冰上会浇桑梅酱,可好吃了。”
冰店的冷气里飘着奶香,宋安泣点了份双球桑梅冰,勺子刚碰到冰面就发出清脆的响,像画笔敲在调色盘上。“你看这冰的颜色,”她用勺子舀起块冰,紫得透亮,“比颜料管里的颜色纯多了,还会化呢。”
痛埋的那份是柠檬黄的芒果冰,两种颜色放在一起,像幅没干的颜料画。宋安泣突然用勺子舀了点桑梅冰,递到痛埋嘴边,紫色的汁水顺着勺子边缘往下滴,落在桌布上,洇出个小圆点,像颗没画完的点彩。
“有点酸,”痛埋含着冰说,舌尖已经染上点紫,“调颜料刚好,不会太甜。”
宋安泣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是她天天带着的那个,她翻开画桑梅蛋糕的那页,指着自己写的小字:“甜要和会数露珠的人分着吃”。“现在知道了,”她用指尖在“甜”字上画了个圈,“甜也要和会调颜料的人分着吃。”
甜品吃到一半时,宋安泣突然指着窗外,一只灰蝴蝶停在桑梅冰的海报上,翅膀上的纹路和昨天后山上那只一模一样。“它也想吃桑梅冰,”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蝴蝶却振翅飞走了,“大概是去找桑梅酱了。”
离开甜品店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没画完的线。宋安泣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痛埋的帆布鞋,昨天被桑梅汁溅出的小烟花印子,被阳光照得像撒了层金粉。“改天把这个画下来,”她说,银镯子在夕阳下晃出暖调的光,“就叫《桑梅和阳光的脚印》。”
痛埋低头时,看见宋安泣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颜料管,是那支“桑葚紫”,像颗小小的桑梅。“明天画桑梅时,”她突然说,指尖不小心碰到宋安泣握着袋子的手,这次她大大方方的握住,宋安泣也没躲开,“加勺今天的奶茶,颜料会更甜吧。”
宋安泣的耳后又泛起红晕,像被桑梅汁染过。她把帆布包往痛埋那边推了推,颜料管碰撞的声响混着画笔的摩擦声,像支温柔的曲子。“还要加片向日葵花瓣,”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桑梅树的叶子,“像你速写本里夹着的那片。”
往美术班走的路上,宋安泣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盒子,上面勾勒的线条,一看就出自宋安泣之手,盒子里面躺着颗用桑梅汁染过的玻璃珠,紫得透亮。“给你的,”她把那盒子递过去,“调颜料时看着它,就知道该放多少桑梅汁了。”
痛埋接过盒子时,指尖触到盒沿的金线,像碰到了阳光的边。玻璃珠在盒子里轻轻滚,像颗没被摘下来的桑梅,也像滴被冻住的阳光。
回到美术班时,夕阳刚好落在画架上,把昨天没调完的颜料照得发亮。宋安泣把帆布包里的的一小袋桑梅倒在调色盘里,紫得发黑的果子在光线下像一颗颗浓缩的晚霞。痛埋拧开“桑葚紫”颜料管时,宋安泣突然往调色盘里挤了点果茶,紫色的液体和紫色颜料混在一起,泛起层温柔的暖意。
“这样就有甜味了,”她说着,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往画布上点了个小圆点,像颗没成熟的桑梅,“明天画完,这幅画会带着今天的果茶香。”
痛埋低头时,看见宋安泣的指尖还留着点钛白颜料,像沾了点没化的冰。她突然想起早上抓的兔子玩偶,正坐在画架旁,看着耳朵上的紫色绒毛,像两颗小小的紫星星。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数今天的脚印。宋安泣拿起画笔,在画布上又点了个黄点,像颗小小的向日葵。“你看,”她侧过脸笑,夕阳的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桑梅和阳光,本来就该在一幅画里。”
痛埋看着画布上的紫点和黄点,突然觉得,今天的甜和酸,已经被悄悄调进了颜料里,等明天画笔落下时,会开出一整个夏天的桑梅,和永远不会融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