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声人都傻了,赶紧从床上爬下来,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每一块皮肤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
不是他这边的问题。
那就是萧驰焕那边的原因了。
这傻狗昨晚干嘛了?摔地上了?摔一跤能把身上摔这么广吗?还是跑出去跟人打架了?
看样子,还不是小架啊。
顾檐声心里不禁有点担心。
然而没等他去隔壁班打探消息,他们班上的百家讲坛已经得到了一手情报,下了早自习就在班上大肆评讲起来:
“话说昨晚在那荒无人烟的工厂,只见两方人马于一轮残月之下迎面而立,一方人多势众,足有二十多人,另一方却竟然只有区区一人,那人穿着睡衣,套着校服,身型高大,姿态懒散,面对一众五彩缤纷的彩虹头竟丝毫不怵,反而如闲庭漫步般悠闲自在,定睛一看,那人竟是隔壁班的萧驰焕!”
正一脚迈出教室的顾檐声顿时收回脚,默默搬了一个凳子凑近听。
班上的女生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哇!好帅!”
男生们却纷纷发出不爽的抗议:
“你够了啊,你到底哪个班的!凭什么花那么多笔墨形容他?”
“就是!还描述得那么帅!是不是他偷偷花钱买营销了?”
百家讲坛也不是没脾气的,一听有人竟然敢当众质疑他的人品,立刻不爽了:“喂喂,不许造谣啊,要是我收了钱挨骂就算了,现在真没收钱,你们再这么说,我真去找萧驰焕要钱了!”
男生一听,只得郁闷地住了嘴。
百家讲坛是他们班的相声头牌,手握全校师生上百隐秘,无所不知。
谁也不能保证没点秘密在他手上,惹怒了以后没八卦听是小,要是自己被当乐子传出去了才是真的社死。
百家讲坛也怕引起自己班级的众怒,遂打住了对萧驰焕的颜值的称赞,赶紧上了正题:“萧驰焕不知为何,竟凭空出现在废弃工厂,或是梦游,或是单纯手痒,我们不得而知,但令人震惊的是,他竟是想凭一己之力端掉那彩虹帮的老窝!简直痴心妄想!——在场的每一个混混都如是想。
“然而萧驰焕竟也不恼,只是优哉游哉地拎起一包零食,猛地盖在了彩虹头的头上,嚯!全场的混混都噤若寒蝉!那可真是独身闯敌营,孤胆战千重,猛虎下山岗,长啸裂罡风,青锋饮血处,残阳落地红,天地忽静默,唯闻薯片囧啊!至此,双方一触即燃!”
“好!说得好!”立刻有氛围组为这首才华横溢的打油诗喝彩。
百家讲坛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不禁骄傲地微微眯起眼睛,嗓音更加澎湃,神色愈发飞扬,惊心动魄地讲述道:“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树上惊鸟纷飞,一群混混撞开大门,哭着逃窜而出!
“而身为老大的彩虹头,竟也是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仿佛工厂里有什么啖肉饮血的怪物!视线转向工厂里,残破的桌椅,散落一地的吃食,唯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矗立在银白的月光里,两秒后,也终于撑不住地轰隆倒地。”
“此战,双方两败俱损,可谓惨烈至极,而萧驰焕终究以一人绝杀二十多人,可谓在混混群里一战成名,在整个一中方圆十里内一战封神!虽至今仍躺在校医院无法动弹,但他凶残骇人的面孔,依然为当晚每一个有幸经历了现场的混混的内心埋下了深深的阴霾,而那阴霾也将如影随形地伴随那些混混一生。”
同学们意犹未尽地听完,十分懂事地主动上前打赏。
也有人不免担心道:
“完了,一段时间没见,萧驰焕的战力竟飙升得这么高!下次顾檐声跟他pk的时候,还能打过吗?”
“可恶,这次竟是让他出尽了风头!咱班的校草还能保住吗?”
顾檐声却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号毫不关心,他满心都只有——
萧驰焕居然被打得起不来了?还一人单挑几十个混混??
顾檐声倒吸一口凉气,太阳穴突突跳,感觉自己眼前有点发黑。
喵的……
这人是一天不玩命就皮痒吗?!
也不怕真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儿没了!
顾檐声气得半死!
他把黄瓜味的薯片愤怒地丢进百家讲坛装满辣条的碗里,在百家讲坛的哀嚎声里愤怒地回到座位上课,然后愤怒地上课,最后在下课铃声中愤怒地冲出教室,直接杀进了校医院。
萧驰焕正躺在床上悠闲地看电影,看到突然闯入的顾檐声,脸上立马扬起傻乎乎的笑,放下手机笑嘻嘻地说:“你来看我啦?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顾檐声大步上前,二话不说,抬头就给了萧驰焕一个爆栗。
下一秒,顾檐声捂着自己的脑袋嗷了一声。
萧驰焕愣愣地摸了摸自己被敲的脑袋,眨着眼睛说:“一点都不疼。”
顾檐声无语凝噎:“废话!因为我打你,疼的是我啊!”
校医:“……”
现在的死对头都是这么处的?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对不起,是他看不懂了。
校医叹了一口气,选择默默离开。
顾檐声见校医走开了,又警惕地在校医院里转了一圈,确定没其他人了,这才回到萧驰焕的床边,怒气冲冲地坐下来。
“你忽然发什么神经?跑去挑衅混混?你真行啊,真当自己是鸟人,有事还能插个翅膀直接飞是不是?要是人家有刀怎么办?要是把人家逼急了怎么办?要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顾檐声越说越气,眼眶也越说越红,忍不住抬手想给萧驰焕的脑袋再来一下。
手举到空中,又顿了顿,想起什么,忽然在萧驰焕错不及防之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萧驰焕脸一痛:“……艹!”
好新颖的打人方式!
打自己是吧?
“对不起,声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了,我保证!”萧驰焕二话不说先道歉,然后鬼鬼祟祟地摸过顾檐声的手,又在下一秒被顾檐声甩开了。
他郁闷地歪倒在床上,用脸颊讨好地蹭了蹭顾檐声落在被面上的手背和一截指尖:“声声,你别生气,也别打自己,我心疼。”
顾檐声眉头一皱,下意识说:“你以为我就不心疼?我……”
他对上萧驰焕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微微一梗,硬着头皮改口道:“……没错,我也心疼我自己。”
然而萧驰焕已经认定了他的口是心非!
刚才声声是不是想说他也心疼他?
一定是这样的,没错吧!
萧驰焕不禁为自己的猜测沾沾自喜,脑袋往前拱了拱,没脸没皮地去抱顾檐声的腰。
顾檐声下意识想抬手推开他,低头看到萧驰焕露在衬衣外的青紫皮肤,心里的火气几乎瞬间烟消云散。
顿了顿,到底没忍心把手放下去。
算了,萧驰焕都伤成这样了,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别没个轻重一下把人碰碎了。
随他便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萧驰焕一用那张惨兮兮的脸做出哭唧唧的表情,他就下不去手了。
该死的,这傻狗居然还挺惹人怜爱。
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他好这一口吗?
顾檐声心里有些迷茫,眼神里却十分诚实地透露出了一点不自然的神情,那是一种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惊奇、怀疑和古怪。
而躲在顾檐声怀里的萧驰焕,见顾檐声居然真的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他毫不留情地推开,顿时更加确幸了自己的猜想——
顾檐声果然喜欢看他示弱!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原来喜欢这种类型?
原来只要撒个娇,哭一哭,顾檐声就会心软地回到他身边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萧驰焕忽然觉得以前那个只知道找顾檐声麻烦的自己是个傻的。
顾檐声这性格,一看就吃软不吃硬啊!
所以他之前四年到底都在干嘛啊?显摆他的智商盆地吗?
难怪顾檐声总叫他傻狗,合着他是真傻啊!
其实萧驰焕伤得没那么严重。
他的皮是真的厚,那个小混混跟个细狗似的没一点劲儿,他当时骂的那句“虚”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为此,萧驰焕回来后,还特意用彩色铅笔在胳膊腿上加重了一点紫色的阴影。
怕碘伏把颜料洗没了,用棉签的时候他都不敢用力擦。
他犹记得,校医当时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傻子。
顾檐声自然是不知道萧驰焕这些骚操作的。
要是知道了,恐怕此时此刻已经把校医院的床都掀翻了。
两人难得相安无事了一会儿,顾檐声忍不住开始没事找事了:“她……没来看你吗?”
说完这句话,顾檐声就立刻后悔了。
他也是贱得慌,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不是非得亲手把刀子塞在对方手里,亲眼看着他捅进来,他才能死心呢?
明明还没有得到回答,但他的胸口已经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一把刀的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只等着萧驰焕一声判决,便能彻底没入他的心脏。
顾檐声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如果他的表情控制不住,他就立刻夺门而出的准备。
然而,只见萧驰焕眉头一皱,脸上浮现莫名其妙的表情,眼中也充满了迷茫地问道:“你说的谁啊?我室友吗?他们来过,然后我把他们赶出去了,这不是要等你嘛。”
“你别贫,我是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顾檐声第一次亲口挑明这个事实,心口顿时一抽抽的疼,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像是随口聊天般,显得他多通透似的,但仔细去听,仍能听出他语气里潜藏的酸意,“你成天追在我屁股后面,真的好吗?不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她吗?你们应该还没正式在一起吧?”
“不是……你等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萧驰焕已经被顾檐声这一通完全不知所谓的言论打懵了,他蹭地从床上跪坐起来,面部表情混乱得都快扭曲了,脸上的每一个五官都写满了焦急和古怪,“顾檐声,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什么我啊她的,我根本没有喜欢的女生啊,我陪谁啊我!我陪你还差不多!”
顾檐声也懵了。
他看见萧驰焕比他更懵逼的脸,看上去好像真的毫不知情的模样,人生头一回有种脑袋转不过来的感觉。
萧驰焕彻底坐不住了,他在床上激动得爬来爬去,头发都愤怒地竖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床吃了:“天杀的,是谁在造老子的黄谣啊,怎么这么恶毒?!我萧驰焕出生至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跟女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除了有你根本就没别人!”
蓦地,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用通红的眼睛望向顾檐声,嗓音冰凉森寒,让人止不住发颤:“顾檐声,你别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就因为这狗屁谣言才疏远我的!”
顾檐声缓缓缩起脖子,垂下头。
尴尬地默住了。
咳。
这很难解释。
萧驰焕只用看他一眼,立刻什么都懂了。
他的胸膛蹭地燃起熊熊烈火,将他的双眼烧成一片猩红,漆黑的脸色和狰狞的五官犹如罗刹一般,俨然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他脸部肌肉微微抽动,牙齿紧咬,仿佛能听到后槽牙在咯咯作响,一字一字,饱含了愤怒和恨意地问道:“顾檐声,你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个传言的?”
告诉他,他要把那个人活生生打死!
只见顾檐声用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萧驰焕一眼,嘴唇微颤,嘴角轻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你妈。”
萧驰焕一愣,有些委屈:“你好端端的干嘛突然骂我?”
顾檐声扶额:“我是说,是你妈妈告诉我你在追人的!”
萧驰焕抬起的屁股一秒落地。
那两个轻飘飘的汉字仿佛有什么净化术。
一瞬间。
萧驰焕头顶炸起的呆毛蔫儿了,捏紧的拳头松开了,血红色的眼睛恢复一片清明,扭曲变形的面庞重归工整纯良。
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怒放的气焰瞬间熄灭了。
乖巧.jpg
这打不了一点儿,他被打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