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魔法师 第80章 梦醒

缪斯恍惚中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缓缓睁开眼，看见阿无、露娜和妈妈正坐在床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见她醒了，阿无立马扑上来，抱住她：“姐姐！对不起，昨晚给你们添麻烦了！”

缪斯发现她的长发剪短了一大截，用皮筋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辫。

“没事没事。”她吃力地直起身，抱着她安慰道，“大胆去梦游吧，我们罩着你。”

“但是只能吃水粒子哦！”露娜在一旁笑着说。

阿无害羞地把头埋进被窝里。

缪斯突然想到自己的眼睛，走到梳妆镜前，看了又看：“奇怪，难道昨晚看错了？”

“不，你没看错，宝贝。”妈妈的语气中带着点骄傲，“你有了龙的眼睛，现在应该能看见六种元素了。”

“真的吗？”缪斯对着镜子反复确认，“我怎么没有发现？”

“我用光魔法遮住了，昨晚是因为太暗了才临时失效。”露娜上前，用手遮住她的眼，再缓缓拿开，镜子中的缪斯，有着一对龙的黄金瞳。

“这是光和暗粒子，能看见吗？”露娜摊开双手，左手和右手分别捧着一黑一白的粒子。

缪斯痴痴地点头：“为什么……”

“想知道吗？”露娜问她。

缪斯双手攥紧被单，犹豫了一会儿，深吸口气，盯着露娜：“想！”

“等一下，缪斯。”妈妈说，“你也可以选择不知道，你只需要享受这个结果就行，我们也能帮你回到正常的生活。”阿无在一旁连连点头。

“不，没有办法回去了。”缪斯坦白道，“现在的我已经不能正常思考，编不出新的魔法了。”

“没准多休息会儿就能好呢。”

“妈妈！你不懂！”缪斯提高了声音，“我想知道一切！我要承担一切！不然我就永远被困在这个梦里，再也长不大了！”

见妈妈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缪斯便对露娜说：“直接开始吧。”

露娜神情凝重地走向前，对着手中的光粒子念咒，把它牢牢攥着，又用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尺子。

缪斯一只手握着阿无，另一只手握住妈妈，紧张地看着露娜坐在床头，这次，她将身心合在一起，让自己完全顺从露娜的指引。

“深呼吸，放轻松。”露娜摸了摸缪斯的额头，“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12月31号。”

“很好，盯着这把尺子，想象它是时间线，一厘米就是一个月，我们现在在最开始的地方。”露娜将尺子横在缪斯眼前，她用拇指指着“1”这个刻度线。

缪斯紧紧盯着她的拇指指尖，突然一道柔和的七色光闪过，她意识到这是催眠光，可除了有点放松外，什么异样的感觉也没有。

正当她纳闷，还想张口问一下的时候，露娜的拇指缓缓移动，她眼前突然涌现出无数画面。

从1到2。精灵之森、金袍法师会议、校长的办公室……

割伤、贯穿伤、责任的压力、局外人的窒息感……各种感知，如同碎片纷纷扎向她的身体，但在最后关头，都被她挡在屏障外面。

“好重……快要……坚持不住了！”缪斯的急促地呼吸着，想挣扎着坐起来，但双手被死死压住，只能不停地扭动身躯。

“缪斯……妈妈在这，不怕的啊！”妈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受不了了，停下吧！”

“不能停！”露娜在不远的地方喊道，“停了她就永远困在回忆里了。”

从2到5。工匠坊内，一个孤独的身影打着铁片：“阿无，这是送给你的花，在此岸和彼岸，都有家人守护你了。”

从5到5.5，指尖以极慢的速度挪到中点。

“不要……不要！”缪斯声嘶力竭地喊道，胡乱踢着双腿，她想挪开眼球，可视线被牢牢吸在那把尺子上。

西部城邦的荒原上，亲人遭难的无力、突然离别的痛苦、无尽的战斗带来的绝望、前方未知的恐惧……

“妈妈种的丁香花，到底开在哪~盼了春秋盼冬夏，还没盼到她~”

“利路安法师阵亡了，其余三人都是重伤……”

“缪斯。”校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当你无法接受逝者逝去时，你会在梦里与他们重逢，并完成最后的告别。”

“不要放弃希望。”

一句句话语，夹带着情绪的洪流，在她的屏障外肆虐，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吞噬了她内心的天空，她的心又一次归于黑暗。

“咔啦——咔咔——”内心中的她听着屏障发出阵阵脆响。

她往身下摸去，冰凉的感觉渗出草地，传导进她的身体。

那一瞬间，强烈的不适感从她腹部涌出，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干呕声。

“即使屏蔽掉‘认知’，也依旧无法挡住吗？”她心想，“那我就……‘接受’你吧。”

……

“缪斯！缪斯！”黑暗中，她隐约听见露娜的喊声。

“醒过来！”一声清脆的响指，她猛然惊醒。

露娜、阿无和妈妈正看着她：“你还好吧？”

“现在还好。”缪斯闭眼晃了晃脑袋，“感觉和催眠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没法思考。”

她翻着脑海里那些回忆，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旧相册，只不过里面的主角和自己很像而已。

她揉了揉自己通红的手腕，这感觉，还是和原来一样，陌生，不像是自己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妈妈抱着缪斯哭着。

“没事吗……呵呵……”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感觉还能撑一会儿……”

“什么意思？”妈妈满眼泪花，看着缪斯。

“妈妈，利路安伯伯和克雷登校长……”缪斯抿了下嘴，开口问道，“他们的墓地在哪？”

……

中央城区的陵园，临近中午，天阴沉沉的，却没一滴雨。

缪斯骑着电光轮，独自一人来到陵园。

她顺着找去，看到有两个挨着的墓碑，旁边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和卡片。

走近一看，果然是他们的地方。

缪斯站着，低头看着两块碑，深色的大理石上，刻着他们的年月、名字和称号。

“隐世明瞳”克雷登……

“一锤千锻”利路安……

她从兜里掏出两朵纸叠的雏菊，放在他们墓碑的顶上。

路上想了很久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以为自己会掩面而泣，到了才发现，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对不起，我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缪斯收回雏菊，“等我真正恢复了，再给你们真正的花吧。”

她从怀里掏出短杖，朝着天喊道：“吊钟海棠！绽！”

杖尖一朵铁花绽开，雷光炸响，冲入云层——这是她用和校长一起发现的雷元素，再加上和伯伯一同打造的魔法装置，所诞生出的奇迹。

缪斯看着眼前的花斑，这由于强光导致的视觉暂留，竟让她有些恍惚。

“哗——哗啦——哗啦啦——”

下雨了。

缪斯低头看去，一滴滴雨点如同火星一般，砸在铁花上，它们沿着十字花瓣上密密麻麻的符文，缓缓流淌、流淌，最后汇聚到花的中央。

水，在花中一点点地积攒。

缪斯念咒取消跟随，用手托住铁花，将它摆在他们中间。

“都别抢啊，我也就只剩一朵了。”缪斯转身踏上电光轮，“实在不行，让你爱徒再给你做一朵。”

……

“露娜，催眠我。”回到家中，缪斯衣服都没换，拉着露娜的手，径直走向楼梯。

“缪斯，你……”

“来不及了，快。”

“缪斯，你要干什么？”妈妈拦住她，“你怎么全身都湿了？那边在下雨吗？”

“不要那么多废话，真要来不及了。”缪斯冷冷地看了妈妈一眼，从她身旁走上楼梯。

她拽着露娜来到自己房间，把长袍一脱，就躺在床上：“不用说任何引导词，只需要催眠我就行。”

露娜坐在床边抚摸她的脸，与她对视着，瞳孔不断地颤抖着，“缪斯……你怎么了……”

“对啊。”爸爸妈妈和阿无也跟了上来，“你不要这么着急，跟我们商量一下，或者告诉我们一声……”

“我快撑不住了！”缪斯闭眼大声吼道，而后咬着牙呜咽着，“我真的……快不行了。”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妈妈坐过去拉住缪斯的手，“记忆也找到了，我们也答应你，让你去吊唁他们，刚回来就说不行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缪斯叹了口气。

“阿姨，心理的创伤不像身体，您能看得见。”露娜含着泪说道，“它是无形的，现在的缪斯，不亚于您当时受的伤。”

妈妈倒吸口凉气，捂着脸看着她，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孩子就是健康的……”

缪斯没时间和她纠缠，转头对露娜说：“我的屏障快碎了，我必须回到内心的世界，接受它。”

露娜挤过妈妈，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那不是挺好的吗？‘接受’比‘屏蔽’要强大很多。”

“关键是我以前屏蔽了太多。”缪斯叹了口气，“它们就快全部涌进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意识，或者说人格，就没法再和外界交流了。”

缪斯感觉露娜的手瞬间一紧，眼球也在快速转动。

“不用你来想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三人同时看向缪斯。

她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又把它们微微分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阿无和妈妈面面相觑，但露娜捂着嘴，眨巴着眼睛，想必她已经心领神会。

“你确定吗？”露娜把头埋在缪斯掌心。

缪斯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逐渐湿润。

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露娜的银发。

“确定。”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露娜问道。

“无论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缪斯暗暗记下此刻。

“露娜！缪斯！你们要干什么？”妈妈冲上来阻止，但露娜放出了暗元素粒子，将她和阿无挡在床边。

暗元素护盾生成，包裹住整张床。

妈妈的喊声和敲打声逐渐模糊，暗元素释放能量，露娜控制它们仅吞噬光芒。

就这样，缪斯和露娜都被笼罩进这黑暗里。

露娜升起一枚光粒子，悬浮在空中，如同夜晚的月光，洁白而柔和。

月光下，露娜湛蓝的眸子如同宝石，闪烁着泪光，她用指节轻轻拭去泪滴，就像洒下几粒星辰。

“叮叮！”露娜捏着鼻子说，“我是萤火虫仙子，来找可爱的缪斯玩啦！”

缪斯挤出一丝微笑：“你好呀小仙子！又见面啦！”

“这次你想去哪里玩呀？”

“我想去三年前的教堂，去找一个人。”

露娜吞了一口口水，嘴角颤抖：“没问题呀！那你要记得回来哦，小仙子和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你呢！”

“嗯！我会的！”

“来，小缪斯，请你望着头上这轮月亮，它像什么呀？”

“它像一块土豆饼……”缪斯嘴巴微张，盯着月亮，眼神逐渐涣散。

月光依旧，露娜只是在其中掺杂了一点点七彩眩光——从月亮升起的时候，催眠就已经开始了。

露娜帮她缓缓合上眼，随后熄灭月亮，拉着缪斯的手，独自坐在黑暗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校长……”她小声啜泣着，“我又在用催眠干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