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中学的宿舍是四人一间,许行知被安排在靠窗的上铺。他把简单的行李放在床头,窗外是陌生的操场,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在跑道上训练。
这是他转学的第三天,每一分钟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早晨五点半起床,六点早读,晚上十点熄灯。实验中学以军事化管理闻名,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梦想拼命。
“许行知?”下铺的男生探出头,“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班主任李老师是位严肃的中年女性,她推了推眼镜:“行知,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实验中学给你这个机会,是看中你的潜力,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我不会的,老师。”
“这是你的课程表。”李老师递给他一张表格,“另外,物理竞赛集训下周开始,你要做好准备。这次是全国赛,对手都很强。”
许行知看着课程表,每天的课程排到晚上九点,周末还要加训。这样的强度,正是他需要的——忙碌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个总在梦中出现的女孩。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温静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围着那条深灰色围巾,笑得眉眼弯弯。他轻轻摩挲着屏幕,然后关掉手机,翻开物理习题集。
在实验中学,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只是一个成绩特别好的转学生,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竞赛生。他把自己埋进题海里,用公式和定理填满每一个思念的间隙。
而此时的温静,正在经历转学后的第一个周末。
教室里的空座位很快被新来的同学填满,但温静总觉得哪里不对。没有人在她解不出题时轻轻敲她的椅背,没有人在体育课后递给她一瓶水,没有人在放学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最重的书包。
“班长走了,感觉教室都空了。”赵雨晴叹气,“连陈雪都转学了,听说她爸爸把她送到国际学校去了。”
温静默默整理着书包。许行知留下的那本《物理疑难解析》已经被她翻得起了毛边,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批注。遇到特别难的题目时,她会在旁边画一个小小的心形,假装他在身边指导她。
“静静,你看这个。”王鲲灵突然凑过来,指着手机屏幕,“实验中学的月考成绩公布了,班长又是第一!”
温静接过手机,看着成绩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他果然在哪里都会发光。
那天晚上,她给许行知发了转学后的第一条短信:“看到你的成绩了,恭喜。一切都好吗?”
他直到深夜才回复:“一切都好。你呢?”
她看着那简短的三个字,仿佛能看见他疲惫却依然挺直的背影。
“我也很好。”她回复,“就是有点想你。”
这次,他再也没有回复。
实验中学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许行知只能在周末借用班主任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每次通话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他总要飞快地问完父亲的病情,然后匆匆挂断。
有一个周末,他鼓起勇气用班主任的手机给温静发了条短信:“这周过得怎么样?”
她几乎秒回:“很好!物理考了班级第三,多亏了你的笔记。”
他看着那条短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班主任在一旁咳嗽了一声,他赶紧收起手机。
“女朋友?”班主任挑眉问。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年轻真好。”班主任笑了笑,“不过记住,实验中学的校规很严。”
他明白班主任的暗示。在实验中学,早恋是绝对的红线。
从那天起,他不再给温静发短信。取而代之的,是每周一封手写信。
第一封信很短,只有一页纸。他告诉她实验中学的作息,告诉她这里的樱花比一中的开得晚,告诉她他加入了天文社,因为那里的望远镜能看到最远的星星。
温静把信看了无数遍,然后认真地回信。她告诉他班级的近况,告诉他赵雨晴和王鲲灵还是老样子,告诉他她的物理成绩又进步了。
他们的信在路上交错,像两条永远不会相遇的平行线。
六月下旬,实验中学举行了一次模拟考试。许行知毫无悬念地拿下年级第一,学校特意为他召开了表彰大会。
站在领奖台上,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想起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如果她在台下,一定会用那种崇拜又骄傲的眼神看着他。
那天晚上,他写了一封长信。信里没有提获奖的事,而是详细解答了她上周信中问到的几道物理题。在信的结尾,他写道:
“这里的星空很美,但不及你眼中的光芒。”
温静收到这封信时,正在为期末考试熬夜复习。她看着那句藏在解题步骤中的情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七月初,许行知要去北京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决赛。临行前,他给温静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温静把明信片贴在书桌前,每天看着它入睡。
决赛那天,她特意早起,对着东方默默祈祷。虽然她知道,他从来不信这些。
比赛结果在三天后公布。许行知获得全国一等奖,拿到了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
消息传到一中时,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班长太厉害了!”赵雨晴激动地摇晃着温静的肩膀,“保送清华!这下你们可以一起去北京了!”
温静笑着,心里却有一丝不安。他还会记得那个“一起去北京”的约定吗?
许行知从北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温静打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兴奋:“我拿到保送了。”
“我知道。”她说,“恭喜你。”
“温静,”他顿了顿,“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记得。”
“我会在清华等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一定要来。”
挂掉电话后,温静在日记本上画了一个清华大学的校门。在校门下,她工工整整地写下:
“等我,我一定会来。”
暑假开始后,许行知更忙了。虽然已经保送,但他依然每天去学校,帮老师辅导其他竞赛生。晚上,他要去医院陪护父亲,还要做家教补贴家用。
温静报名参加了学校的暑期补习班。她知道自己和清华的差距还很大,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
七月的午后闷热难耐,教室里的风扇吱呀作响。温静在做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时,无意间在草稿纸上写满了“许行知”三个字。
赵雨晴凑过来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想班长啦?”
温静红着脸把草稿纸揉成一团。
“告诉你个秘密,”赵雨晴压低声音,“我听说班长每天都会去市图书馆自习。就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第二天,温静果然在图书馆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低头做题的样子和从前一模一样。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上前打扰。
她选了一个他能看见却不会注意到的角落,悄悄坐下。整个下午,他们各自学习,偶尔抬头,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遇,然后又迅速分开。
傍晚,许行知收拾书包离开。经过她的座位时,他轻轻放下一张字条:
“明天还来吗?”
她看着字条,心跳如鼓。第二天,她又在同样的时间来到图书馆。这次,他给她留了一个座位。
整个暑假,他们就这样默契地在图书馆学习。不说话,不并肩,只是安静地陪伴。有时他会递过来一本参考书,有时她会放一瓶水在他桌上。这种无声的交流,成了他们之间最温暖的秘密。
八月中旬,许行知的父亲出院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依然不好,但总算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开学前夜,许行知约温静在护城河边散步。夏末的晚风带着凉意,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
“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他说,“清华的预科班提前开学。”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温静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这么快...”
“嗯。”他停下脚步,看着她,“我会在北京等你。”
河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用力点头:“我一定会考上清华。”
他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送你的生日礼物。”
她这才想起,下周就是她的生日。盒子里是一条项链,链坠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字母:W和X。
“我自己设计的。”他轻声说,“温静和许行知,永远在一起。”
她摸着那个链坠,感觉它像一团火,烫着她的掌心。
“帮我戴上。”她转过身。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扣上搭扣。项链贴在她的皮肤上,带着他的温度。
“等我到了北京,每天都会给你写信。”他在她耳边说。
“我会每天戴着这条项链。”她承诺。
夜深了,他送她到家楼下。在路灯投下的光晕里,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这个吻很轻,像蝴蝶掠过花瓣,却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再见。”他说。
“再见。”她看着他,要把这个瞬间永远刻在记忆里。
他转身离开,身影渐渐融入夜色。温静摸着额头,那里还留着他唇瓣的触感。
那一夜,她在日记本上写满了一句话:
“北京见,我的少年。”
而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许行知在手机里写下:
“为了你,我要让整个清华都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