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最终以一只鸡结尾,段鸣野到邻居大婶家买了只鸡,小少爷的眼神直勾勾地黏在他的身上,观摩他手起刀落杀鸡处理鸡,
段鸣野嘴上叼着烟给鸡拔毛,小少爷就蹲在他的身边也不害怕,盯着鸡两眼冒光,
不知道得还以为是黄鼠狼成精呢,
“去,家里的盐不够了,去小卖部买点。”
这是林桉哭完后两人第一次说话,林桉先是哼了一声,但是想到自己的晚上的大餐,不自然地扬着脖子试图让段鸣野看出他的生气和大度,
“零花钱花完了。”
林桉嘴馋得要命,小卖部里的东西零嘴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一吃便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每天都要去小卖部买零食吃,吃完了就不吃饭,段鸣野没办法,每天就给他五块,花完就拉倒,
鉴于今天小少爷大哭的这一场,段鸣野豪爽地从屋里拿出了十块递给他,“这两天的零花钱,要是再花完了,你就喝西北风吧。”
小少爷攥着钱,趾高气昂地走了,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段鸣野望着他溜溜跶跶的身影,每一寸都写着叛逆,吐了口浊气,
太折寿了。
捏着手里的十元大钞,林桉嫌弃极了,以前他都没见过这种面值的钞票,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再过三个月,他就可以跟这种苦日子说拜拜了,在此之前,他忍。
买了盐之后,林桉的眼里全都是货架上红艳艳的辣条,脚沉得走不动道,
要不是家里还有一只香喷喷的鸡在等他,他绝对要吃个爽,不过反正钱在手里,明天再吃也不错。
拎着盐,林桉哼着歌往后走,一路上看天是天,看草是草,心情都快飘起来了,蹦蹦跶跶地拐进胡同,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大姐,
大姐穿着花裙子,两个嘴角勾起一模一样的弧度,一双丹凤眼微挑,涂着大红唇举着大红伞一动不动地站在胡同中间,像是商场里的假人模特,
仿佛是专门等他来一样。
大白天愣是给林桉下出一身冷汗。
那双丹凤眼中没有笑意,甚至没有任何感情,但林桉却在里头看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模样有点眼熟,就像他刚才看见辣条一样。
“···你··你好?”
今天已经被段鸣野吓过一次了,林桉觉得他被吓破了胆,看什么都害怕。
大姐依旧那副模样,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迹象,林桉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咯吱——
旁边人家的铁门打开了,一个年纪不大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瞥见林桉时整个人愣了一下,紧接着上去一把抱住大姐,“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这么热的天,出事了怎么办?”
大姐被抱走也不反抗,举着伞任由小姑娘将她带走,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林桉,看到最后几乎将整个脑袋都扭了过来,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两只眼珠子深深地盯着他,
直到大门关上,才隔绝了她的视线。
这家大门刷的是绿漆,门上贴着两张门神,虽然林桉看出不到底画的是什么,
但整体看起来瘆人极了,门神面目狰狞,青面獠牙,头如驼峰,四肢纤细而躯干粗壮,利如镰刀的爪子握着铁叉,而身下似是双腿又似是鱼尾,
画面太过鲜艳繁杂,一时看不清围绕在门神身上的是腾云驾雾用的云还是遨游海底用的鳍。
两幅门神画像瑰丽又怪异,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林桉总觉得两幅画的视线焦点就在他的身上,可仔细一看,两个门神都没有点睛,但这两双眼睛莫名让他联想到了刚才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女人。
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炸了起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那扇诡异的门,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可没跑几步,身后传来了咯吱的声响,
这声音他记得,是刚才那扇生锈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林桉的背后冷汗直流,愣是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股似有似无的视线感,怎么都甩不掉。
而就如他所想,那扇绿铁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那双丹凤眼明明一动不动,却和那两幅画一样,死死盯着落荒而逃的林桉,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大门再次关上,三双眼睛剩下两双。
晚上,林桉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平时小嘴叭叭个不停,今儿怎么只是闷头扒饭。
屋里太热,段鸣野和林桉索性在院里摆了张小桌,门上引出来了灯,白炽灯下飞蚊成群结队地狂欢,
桌上就两个菜,小鸡炖粉条,还有一道拍黄瓜,段鸣野嫌热,吃了两口拍黄瓜后就坐在板凳上叼着烟,
林桉毕竟未成年,所以他一般不在林桉面前抽,
他微蹙眉心,打量着魂不守舍却一口气吃掉了大半只鸡的林桉,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段鸣野就是能看出来小少爷身上那股子嚣张气焰小了不少,
吐出鸡骨头的林桉一抬头对上了段鸣野灼灼的视线,撅起了一圈满是油光的嘴,
“看什么看?你厨艺真差!”
鸡肉吃起来不咸不淡,火候也没掌握好,要不是他太久没吃肉,这种东西他才不会碰呢!
嘴里的烟被狠狠咬了一下,见林桉那张欠揍的脸,段鸣野在心里唾弃自己多管闲事,
他深呼了口气,拿掉了嘴里的烟,
“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东西吃不完用保鲜膜包上,放到冰箱里,把碗洗了,然后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
林桉冷哼了声,从他吃了段鸣野的第一顿饭开始,每次都是他洗碗,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安慰自己,这样的日子再过三个月,他就能脱离苦海了。
他愤愤不平地又夹了块鸡肉,就着大米饭吃了起来。
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段鸣野,只见他起身回屋不知道干了什么,没一会儿又出来了,然后从他面前直直路过,望着他的背影,
林桉突然很好奇,
他这么晚出去是要做什么?
段鸣野很少出门,现在又是大晚上,难不成,是有了相好的?
忽然,被他紧盯着的人转过了身,林桉赶紧错开了视线,假模假样地吃了起来,段鸣野几步到了桌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
林桉心虚极了,但还是不甘不愿地看向了他,
段鸣野本来就比他高,此刻,光影将他的身高又拉长了几倍,看得林桉心慌得厉害,
再开口时,声音都是虚的,
“···干什么?”
段鸣野冷眼扫了他,开口时带了十足的命令,
“不要乱跑,老实上床睡觉!听到没有?”
林桉最看不上段鸣野对他颐指气使,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大晚上私会情人的又不是他!
心里有了底气,腰板儿都硬了,
“少管我!我就喜欢大晚上遛弯,你有意见啊!”
说完,他又补充道,
“这哪有床,只有炕!”
段鸣野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想继续和他扯皮,反正以林桉的胆子,量他大半夜也不敢出去,说罢,他没管林桉,独自一个人出了门。
见他那副模样,林桉气得饭都少吃了两口,然后骂骂咧咧的收拾了桌子,洗了碗,
边洗边骂段鸣野是傻逼,可没想到他将洗好的碗从水池里拿出来时,碗突然从胶皮手套里逃了出去,然后在他慌乱的目光中,啪嚓一声,四分五裂,葬于了瓷砖上。
望着一地碎片,林桉愣了一瞬,紧接着来回踱步了起来,
完了,完了,
以段鸣野那龟毛的性子,如果让他知道他把碗打碎了,还不得念叨他好一阵子!
不行,他绝不不能让这个傻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无限地指指点点,然后带以人性的蔑视批判他!
林桉最后在碗橱柜前站定,仔仔细细将家里的碗细数了一遍 ,一共七个碗,加上地上碎了的那个,一共八个,
还行,数量足够,少一个他也不会看出来,
心里有了底,林桉开始毁尸灭迹,
菜地不行,段鸣野看那块破地跟看眼珠子似得,垃圾桶也不行,他从来都不倒垃圾,都是段鸣野收拾的,万一让他看出端倪可就不好了,
怎么办?到底藏哪儿呢?林桉抱着被纸包好的瓷片满院子溜达,
忽的,林桉的目光落到了菜地旁早已空出来的鸡笼里,眼底瞬间放出了光,有了!
热水器今天已经来人修好了,林桉美美洗了个澡,然后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九月的莲花村热得人睡不着觉,但林桉今日不知道为何,还没玩多久手机,居然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格外美,
迷迷糊糊中,林桉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在黑暗中孤零零地走着,不知疲倦,不知方向,只有脚底下露出的半截小路,除此之外,周围全是一片黑暗,
他就这样走啊走啊,也不能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朦胧的声音传来,林桉皱了皱眉,仔细听听,那音调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他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更真切,
“林桉?你在这儿干什么?林桉?”
真的是他的名字!
倏地,林桉睁开了眼睛,眼前赫然是一张面露獠牙,双目雪白的鬼像,耳后无数面容扭曲的小鬼冲着他露出了凶相,
他被吓得猛然退后了一步,身旁的方欣被他也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说罢,她又瞥了眼绿漆大门,皱起了眉头,
“你找冬姐有事?”
林桉大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从刚醒过来就被吓到的惊恐中缓过了神,这才发现他居然回到了今天白日里,遇到那个梳辫子的诡异大姐家门前,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扇门,他不是在睡觉吗?
难道,他梦游了?
方欣对那日林桉溺水的事还在心怀愧疚,也没发现他的不对,自顾自地低下了头,有些扭捏地说到,
“那日,我被吓到了,我也不会水,所以·····”
她越说越小声,林桉这才发现是方欣唤醒了他,
那天他溺水的事不怪她,是他本来就脚歪了,又踩在了石子上才摔倒河里的,再说了,他跟段鸣野打听过了,方欣今年和他一般大,估计是真被吓到了。
“没事,这么晚了,你家里人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方欣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恶梦,虽然知道林桉没事,但总是回想起他在水里挣扎的模样,愧疚感和懦弱自卑相互纠缠,都快要把她逼疯了,干什么都不舒服,
见林桉原谅了她,她脸上闪过喜色,眼底的雾霾也一扫而净,大大咧咧地说道,
“嘿,这有什么,都是一个村的,这大晚上的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这才几点?”
方欣给林桉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九点半了,她是替她妈出来,催现在还在小卖部里搓麻将的爸爸赶紧回家的,顺带去买点好吃的。
林桉看见这道绿门就不舒服,想起刚才方欣叫这户人家‘冬姐’,不由升起了好奇心,向她打听了起来,
“冬姐,夏冬,她父母都在外打工,家里原来还有老人,前两年也都不在了,就剩个姐姐,叫夏春,”
说到夏春,方欣的眼色暗了一瞬,还没等她接着往下说,矗立在两人面前始终毫无动静的大门突然打开,
绿森森的大门由外向内拉开,犹如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通向地狱的大门,一股黏腻的冷气瞬间爬到了门口聊得忘乎所以的两人身上,
林桉打了个冷颤,这才想起来,他们两个还站在夏冬家门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