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姑娘,站在他的身后,扎着丸子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来莲花村时间不长,认得人也不多,“你是?”
天太热,林桉平时不怎么出门,今天是因为实在热得受不了,让段鸣野给他买个冰淇淋,那个小气鬼都不干,他才自己出来的。
方欣被林桉精致的外貌看晃了眼,下意识抓了裙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自认为她是这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但没想到林桉作为一个男孩子居然如此好看。
听说是从大城市里来的。
方欣很快就掩饰过了眼底的失落,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叫方欣,你可以叫我欣姐。”
林桉今年都十七岁了,虽然长得不高,但好歹也有一米七五,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他高的小姑娘,这声姐他叫不出来。
方欣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看出他有些狼狈,好奇地问到,“你这是?”
林桉难为情了起来,他更不想解释其中的曲折,摆了摆手说没什么,
“不过是摔了一跤,都怪段鸣野那个狗东西。”
听他提到了段鸣野的名字,方欣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绞着裙子手一紧,
“我听说你现在和段哥住在一起是嘛!那我平时可以去找你玩吗?”
林桉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含羞带怯,被方欣叫的那声‘段哥’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哥,他就是个自私吝啬的小气鬼!再说了,我们两个又不熟,你为什么要找我玩?”
段鸣野不仅长得高,人又帅,五年前到他们村子里后,方欣可谓是一见钟情,以前她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寒暑假,
暗恋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得到回应,听林桉这么说她的心上人眼底的羞涩一僵,
“你什么意思?”
受了一天气的林桉嘴没留情,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一股脑都吐了出来,上到段鸣野嫌弃他睡相不好,大半夜总是把他踹醒让他重睡,下到段鸣野抠搜地不给他吃肉,还挤兑他。
方欣怔愣地听着他的吐槽,脸色难看得要命,试图为段鸣野辨别几句,
“段哥才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呢!”
被否认的林桉气笑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段鸣野还龟毛的人,
一来一回,林桉和方欣围绕着段鸣野到底是不是一个抠搜的人辩论了起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
林桉吵激动了,下意识想和方欣拉开距离,结果没想到脚下踩了一颗光滑的石头,刚扭过的脚踝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整个人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林桉当着方欣的面摔进了河里。
在方欣的印象里,这条河不深,最深到她胸口,但林桉掉下去后挣扎得特别厉害,
因为刚才这人说段鸣野的坏话,她就得意地站在岸上看林桉出丑。
“你装什么,这条河还没有你胸口高,再让你说段哥坏话,遭报应了吧!”
林桉并不是一点水都不会,虽然他扎扎实实地抢了口水,但还不至于溺水,
他想站起来,但这条在方欣口中不深的河,此时就像是没有底,
脚踝疼得他连带着大腿都在抽筋,被呛了几口水之后,深一口浅一口地溺水了。
方欣很快就反应过来林桉的状态不对,最开始以为是林桉的把戏,但眼睁睁看着林桉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甚至河水已经末过了他的头,开始慌了起来。
“林桉!林桉!”
方欣被吓到了,一时六神无主了起来,咬着牙转身跑去叫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背后冷汗直流,满脑袋都是林桉溺水的模样,还没跑多远,哐当一下被人撞倒在地。
眼角的泪水忍不住翻涌而出,抬头看见来人是段鸣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桉掉进河里了,他溺水了!”
河水没过头顶,林桉的意识变得模糊,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地方,一股暖洋洋的热流往他的口鼻里钻,
这个地方他一定很熟悉,他想,对了是他的家。
果然,下一秒,他的父母出现在他的身边,盛满笑意,温柔地望着他。
他的眼角有些酸,很久没看见爸爸妈妈了,林桉真的很想他们,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接他?
他们围着林桉,把他抱在怀里,不断安抚着他,
可林桉与他们仿佛隔了一层看不到摸不到的屏障,这层屏障让他听不见他的父母在说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见?”
突然,林桉察觉到了不对,
他的父母明明已经死了。
“林桉!”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语气中难掩焦急,
这声音他很熟悉,
是段鸣野。
方欣脸色煞白,站在一旁,看着被段鸣野救上来后昏迷不醒的林桉。
段鸣野给呼吸微弱的林桉做了心肺复苏没有效果后,捏住了林桉的鼻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一旁的方欣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漂亮的碎花裙摇摇欲坠。
救人的段鸣野手心发凉,终于林桉呛了口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围在他身边的两人不由松了口气,尤其是方欣,她切实的体验了把从鬼门关走过的实感。
林桉被段鸣野抱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呛水的感受并不好,林桉呼吸道难受之余,被死亡萦绕的恐惧感让他后怕,蹭着段鸣野往他怀里缩,
“段鸣野,我难受。”
段鸣野见人没什么大事,重重吐了口气,
“小少爷,你可以啊,这么浅的河都能溺水,以后你都不能用碗喝水,小心呛死。”
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林桉抽哒哒缩在怀里不吱声,段鸣野知道他这次被吓到了,难得放软了心,拍着少爷的背给他顺气,转头就见方欣脸色并没有比林桉好看多少,安抚了她一嘴,
“他没事了,你回去吧。”
此时,段鸣野的话不亚于特赦,方欣点了点头,愧疚地看了林桉一眼后,脚底生风飞快地离开了。
段鸣野哄了一会儿,林桉还在他的怀里哭个没完,最后他的耐心都被耗尽了,但林桉还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
看着怀里没出息的人,段鸣野突然觉得好笑,
他掰过林桉埋在他怀里的脸,对上了那双哭红的眼睛,“少爷,回家了。”
林桉现在腿都是软的,摇了摇头,开始无理取闹,
“你背我。”
眼见他缓了过来得寸进尺,段鸣野被磨得没了脾气,认命地把少爷背回了家。
小少爷真是被吓瓷实了,一下午窝在炕上闷闷不乐,
段鸣野倒是乐得耳边清净。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叫了两声少爷都没回应,这才察觉到不对,
少爷别的不行,一吃饭就两眼放光,以前每次都积极地不像话,这次怎么没声了?
一凑近,段鸣野就看出了小少爷的不对劲,
大热天林桉把自己蜷在被子里,睡得很不踏实,两颊绯红,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不安地紧闭着双眼。
他眉心一跳,伸手在林桉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果然烫得吓人。
这是发烧了。
林桉只感觉眼皮上像是被人挂了秤砣,怎么也睁不开,
一股阴冷粘腻的诡异水汽黏在他的皮肤上,让人无所适从。
就像是一头栽进稻田里,泥巴紧紧地吸附在他的皮肤上,窒息感紧紧缠在他的脖子上。
段鸣野在搞什么?是下雨了嘛,他好难受啊。
慢慢地,他的头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费劲儿,他不是没想过挣扎,可是身体沉得厉害,浑身没有一块地方舒服,他太累了,一动不想动。
他不会要死了吧?
“林桉?林桉?”
原本睡得好好的段鸣野突然在睡梦中感受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挣扎着睁开眼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洞。
扑面而来的腥臭味差点没把段鸣野熏死,
这味道就像是晒了几年都没有成渣的臭咸鱼,熏得人睁不开眼。
原本燥热的夏天此刻屋内只剩阴冷潮湿,
水草般的发丝紧紧缠绕住了躺在他身边的林桉,一道又一道将他从头包到脚,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等待破壳的茧,
而罪魁祸首就站在他们的炕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段鸣野看清了它的模样,枯树枝一样的灰黑色的身上挂着破布,身后的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水痕,
它正弯着腰,低着脑袋紧盯着它的‘茧’。
从头到脚裹着一层黏腻的水膜,黑黢黢的,肮脏极了。
滴答,滴答······
无处不在的水滴声刺激着段鸣野的神经,而对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顿一顿地扭过了脑袋,满头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但从长发下透出的那两个洞,幽深地望着他。
是水鬼!
一瞬间段鸣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属于鬼怪的那股让人犯恶心的气息直往他鼻子里钻,萦绕在水鬼周身的怨气是那么的真切。
还没等他过多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拽住了水鬼的头发,一脚踹在了它的肚子上,
腥臭的水滴溅了满地,
缠绕在林桉身上的发丝开始散落,段鸣野翻身跳到了地上,拿起水果盘里的刀,一道寒光黑暗在中闪过,紧接数颗血珠飞溅到水鬼的身上。
水鬼被血溅到的地方顿时滋啦作响,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水鬼不得不收回他的缠住林桉的头发,满目怨恨地盯着这个他最开始都没有看上眼的家伙。
见水鬼退了,段鸣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厉鬼,手段也不厉害,不然,今晚他和林桉都得交代在这儿。
炕上的林桉突然呼吸一松,原本把他压得死死的怨气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他一身轻松,嘴里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睡得跟猪一样。
段鸣野的牙一痒,
猪投胎都没他像猪。
水鬼被这几滴血伤得不轻,警惕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类,
相比于它,段鸣野自然地多得多,身穿跨栏背心大裤衩,双手插兜,斜眼瞅着站在他面前的水鬼,眼底不仅能看见被吵醒还没化解的睡意,还有对林桉的牙咬切齿。
身后的林桉身上散发出的诱人香味紧攥着水鬼的味蕾,它的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往外溢,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香的人类。
“···我的····我的······”
简短的音节不成调子,期期艾艾地从他烂柿子一样的脸上传来,
段鸣野挑眉看了眼林桉,露着肚皮睡得正香,
他的舌头顶了顶牙根,他真想打包把他丢给水鬼,
就在水鬼望着林桉流口水愣神的几秒,段鸣野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几张黄符,随手用血在上面画了几道,黄符就在他的手上活了过来,
水鬼察觉到他的异动,可还没等到它反应过来,只见段鸣野掐诀,黄符如同一把把刀子穿透了它的身体。
一声嘶吼传遍了整个村子,却没再夜晚寂静的村子中掀起一丝涟漪,人们依旧在睡梦中不愿醒来。
黄符在水鬼的体内四处乱窜,紧接着水鬼死气沉沉的身体化成了一滩烂泥,归于尘土。
不过片刻,屋内的温度再次染上夏夜的燥热,而炕上的人胸脯上下起伏着,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一切都像是段鸣野做的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