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二人被带往大理寺右推厅,门外皆有佩刀侍卫看守,内里主案坐着一人,侧边立着一人。
念之将头压得极低,哪里敢细瞧样貌,单凭着官袍站位判断一二。
二人行礼叩首后,周卿云倒是坦然面对,即使跪着身子却依然挺直,苦了念之压根不敢将头抬起,额头紧贴地面,恨不得把头扎进地板,一阵凉意由外至内,念之觉得整个人都清醒的不行。
这么多人在场,江复不好告知另外一人是念之,抱拳退至一侧时,盯着念之,一个劲的朝赵兰亭使眼色,口中无声,嘴型为曹。
赵兰亭的心思全在那密室上,精力自然都集中在周卿云身上,那里顾得上跪伏的念之。
赵兰亭拿着周卿云的口供确认并未记录有信件中提及的密室,起身绕过书案至周卿云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这典使实在疏忽,竟然将周姑娘提供的重要线索给记漏了。”
他的声音严肃,却面无表情,周卿云听得出来言外之意,不卑不亢道:“殿下误怪他人,是臣女从未提及。”
赵兰亭饶有兴致道:“哦?看来周姑娘是不想知道周侍郎究竟因何丧命了?”
周卿云如此被人诬陷,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与我娘二人是真心关切父亲死因的。”
在周卿云看来,他们这些人看似卖力查案,实则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向天子证明自身价值罢了,好得以加官进爵,而她们周家也不过是这些人的登云梯而已。
赵兰亭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但声音却透着凉意:“那你为何要隐瞒此事,若你当时肯告知,本宫又岂会不答应你?”
她一直想着如何潜入密室,若非念之帮忙出主意,她哪里会想到这茬,此时被问得哑口无言,讲话都有些支支吾吾了,“我...我那是因为...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我想自己去查。”
赵兰亭觉得更好笑了,“那周姑娘怎么没有自己去查,反而又开始相信我们了呢?”
周卿云此时喉间像被塞了一团棉花,窘迫不堪,小心伸出右手食指朝身侧伏地不起的念之戳了戳意为:怎么办救救我。
念之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无策可对。
赵兰亭洞幽烛微,俯下身来,将目光移至伏地之人,“是你教唆她这么做的?”
声音落在念之耳畔,那样近,知道逃不掉依旧伏地不起,意图掩饰最后的体面,小心道:“是...是我。”
赵兰亭不容质疑道:“抬起头来?”
念之无奈只能听令,起身抬眸,四目相对。
时间被拉长了一样,赵兰亭原本凌厉的眼神覆上一层柔色,安静的空气中衬得回忆格外喧闹,那日还信誓旦旦称以后不要再见面的女子,声音浮现耳边,人却就在眼前。
赵兰亭起身看向江复,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江复赶紧解释,还是换来赵兰亭的一记白眼。
江复实在冤枉,还不是顾忌体面,抛了那么多暗示,殿下都没领会,实在是太没默契了,不过这话也只敢在心里盘算。
念之苦笑,此事已经瞒不住了,只能大方承认。
二人义气,全然抗下,把陆遥摘的一干二净。
赵兰亭觉得实在不该与两个姑娘计较,显得小气,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要到密室探索一番,是否能得到新的线索,尽快推进案情早日抓到元凶,再有此番凶险不能牵连无辜之人。
赵兰亭转身面朝书案,背对众人,声音不容质疑道,“江复,送曹姑娘先回去。”
江复不明所以,但是主子发令只好抱拳听命。
念之没有理由留下来,起身准备离开,许是跪的太久,腿脚发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周卿云更是没明白太子寓意,但她知道念之若是真走了,留她一人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趁着机会赶紧抱住念之的腿,祈求道:“求殿下让阿念留下吧,我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我只相信她,若她不在我是不会交代密室入口的。”
赵兰亭哪里容忍别人威胁他,愠怒道:“那我就把周府书房给拆了。”
周卿云瞬间失了脾气,念之还是第一见他动怒,他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陆遥揖礼劝慰:“殿下不可,若是强拆势必会损害内里结构及机关,此为小,若是破坏有利线索,则为大。”
念之也不放心卿云一人,毕竟是她出的主意,既然帮人那就帮到底,趁机道:“殿下恕罪,周姑娘也是因为父亲亡故,而情绪激动才口不择言的,望殿下留臣女再此安抚她,殿下权当臣女不存在可好?”
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怎么可能当作不存在,或许是他有意想让她多留一会儿,也或许是她在周卿云能听话些,思量再三,挥手吩咐江复:“去拿两件干净侍卫的衣服来,让她俩换上,避些耳目总是好的。”
江复领命而去,陆遥则会心一笑。
二人在姑娘中算是高挑的,但是确实有些瘦弱,这衣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实在别扭,从后面看走起路来都显得不伦不类的。
周府外看守的官兵看见了背后咂舌议论,“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做侍卫了,这小身板别说保护殿下了,指不定还得殿下保护他们呢?”
“谁说不是呢?这东宫还真好近,咱哥儿俩改天也去试试!”
*-*
跨步入书房,一张圆桌摆在中间,前方上方挂着一方牌匾,一幅山水图铺满整面墙,下方摆在一张八仙桌,两侧各有一把太师椅,往左侧内里靠墙一排书架各类书籍陈列,右侧靠墙处还有一排博古架,放着各类珍玩玉器,前方是一张长条书案,笔墨纸砚整齐摆放,身后里侧放着一张罗汉床可供人小憩。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若非那长条书案下一滩红褐色的污迹,估计来人都以为这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吧!
但周卿云记得真切,那日父亲就是坐在书案前,胳膊搭在扶手上,头侧歪着,状似睡着了一般。
周卿云端着粥在门口敲门,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推门入内,离近一瞧,脖颈的血浸透衣衫,顺着往下淌了一地,血腥味扑面而来。
周卿云颤抖的手,碗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砰的一声落地。
周卿云伸手去探已经没了鼻息,她吓的浑身颤抖,连连后退,腿软的站不稳最终跌坐在地,连同视线都迷糊不清了。
再醒来时,周府布满官兵,周母肿着眼前告诉她父亲没了。
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念之劝慰她道:“周侍郎一定不愿看见你日日为他以泪洗面,若早日找到元凶,也能早日还周侍郎一个公道。”
说的不错,周卿云抹把眼泪,一定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赵兰亭与陆遥在此处观察多日,该搜寻的都搜寻了,从未发现有密室的痕迹。
只见周卿云行至那排博古架处,扭动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珍玩,不多时那面书架竟然开列出一条通道来。
周卿云看着那条通道,回忆再次翻涌起来,之所以会有此间密室,是因为父亲说人在官场总会有行差踏错,总会得罪于人,幸者可以得享天年,不幸者满族牵连,若真引来杀身之祸,就让她带着母亲一起躲进密室,或许可以免遭一祸。
父亲说这是他们父女俩的秘密,不能告诉母亲,因为她胆子小怕吓到她,再后来她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还真是天意弄人,终是父亲一人扛下了这祸事。
江复向赵兰亭提议多带一些侍卫下去,以防内有陷阱。
周卿云虽多年未曾踏足这里,但她记得里面不过是存放着一些古籍杂物之类的,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
赵兰亭也觉人多反而眼杂手乱,几个人足以。
沿着阶梯往下有一扇门,门上没有锁,可怎么都推不开,像是从里面堵上了一样。
周卿云站在门前百思不得其解,“这门怎么会打不开?”
念之道:“莫非是有什么机关才能打开?”
周卿云记忆开始模糊,“我记得父亲当时是直接推门进去的,并没有什么开关。”
陆遥也靠近推了一下门,确实推不开,思索道:“是不是周侍郎后来加了机关,没有告诉你。”
确实有这种可能,毕竟这么久了她没事也不来这里,周卿云陷入自我纠结:“若真加了,父亲怎么会不告诉我呢?”
在场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赵兰亭围着门周围观察一圈,没有任何可以的打开的机关。
陆遥与江复也跟着在周围墙上寻找,均都一无所获。
既然没有机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赵兰亭再次向周卿云确认,“你确定周侍郎没有告诉你,这里有机关的事情?”
周卿云肯定点头。
书房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门窗全部完好无损,周侍郎是直接被利刃封喉所亡,这说明周侍郎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杀的。
而且这凶手进出周府竟然无一人发觉,这事本就奇怪的很,而此门也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机关,赵兰亭将所有知道的信息全部在脑中复盘,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想到这里他忽然对着江复耳语道:“去上面多叫些人来,破门进去。”
江复得令而去。
赵兰亭转身告诉念之二人,此门奇怪让她们先行离开。
可周卿云执意留下来。
念之就在门前,赵兰亭上前去想叫她离那门远一些,不料那门忽然开了,此时恰逢一个黑衣人由里冲出,直接将离得最近的念之掳了进去。
众人骇然失色。
赵兰亭当即疾步往内冲去,好在在合上之前进去了。
陆遥晚了一步,被关在门外。
周卿云整个人瘫软在地,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直接晕倒了。
恰逢江复带人下来,瞧见此番情景跪在门口大声唤道:“殿下,殿下。”
眼下情况实在不好,殿下与曹姑娘被困在内,里面不知道有几名黑衣人,而且此门隔音极好,无论怎么喊都听不到里面的丝毫动静。
江复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直接对着人喊,“快,破门进去。”
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他江复护卫不利,他怎么能如此疏忽,若是他再快一些,也不会出现此等情况,此刻想来肠子都悔青了。
陆遥不可置信,此处他们的人一直看守怎么会有黑衣人潜入?还是从杀了人后就一直躲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