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十分平淡,语气透露着惋惜,眼底闪过的一丝冷冽,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念之捕捉。
这话说的含糊,但又好像一语双关,念之没被她唬到,反而语气平淡却又透着坚定道:“日升日落,变化万千,没有任何事物是一成不变的,没到结果的事情最易生变故,所谓‘本来’,就是最初原有,但现在没有,是我的我不会放手,不是我的亦不会豪夺。”
李疏月会其意,笑意凭生道:“我说这蜜柑呢。”
念之回之一笑:“我与姐姐还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是!”
两个人都很聪明,说话不着痕迹的,这也是李疏月想要的结果。
她们那里说的是蜜柑,分明就是这太子妃之位。
李疏月自入宫时就知道,她们名义上是伴读,实际上就是做太子妃之选,她与念之门第都很出众,李疏月祖父虽为当朝宰辅,但父亲却平庸无为,弟弟年幼。
念之父亲为吏部尚书,深得圣心,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宰辅,兄长是陛下钦点的探花,将来大有可为,长姐是梁王妃,姑姑是贵妃。
与之相比李疏月显得没那么出众了,但她自入宫便恪守礼节,慎独而行,深得皇后喜爱。
念之与之相反,顽劣不堪,对规矩视而不见,但太子偏偏就是喜欢她这样,屡次为她破坏宫规,替她受过。
这宫中人都说,李疏月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人,但太子妃之人必然是曹念之,只因太子喜欢。
之前她不在乎,可现在已然昭告天下,握在手里的东西还能丢,那就是给李氏一族蒙羞,家族体面大于一切。
黄昏已至,细雨已绝,残影渐浓,纤月悄然登空。
陆遥今日放衙早,归家时恰巧遇陆母套车前往曹家商议下聘之事,便被陆母一同拉去。
陆遥觉得现在过去有些仓促,显得偷偷摸摸的十分不情愿道:“今日太晚了,明日白天母亲再去吧。”
陆母拍了陆遥脑袋一下:“还没下聘呢?低调一些,万一后面没成不至于失了两家脸面。”
陆遥只好顺从,刚到曹府,茶还没喝上,就有一名小厮来报,说曹三姑娘今日去永宁寺祈福返程时马车坏在半道上了,让派辆马车去接。
念之是曹家幺女,曹母一听慌了神,哪里顾得上来客,眼看天色渐深,夫君未放衙,儿子又当值,当即便让人套车说要亲自去迎接。
陆母存了私心淡定劝慰道:“你亲去迎,得多带些家丁,可这大晚上的,带的人多又过于招摇,不如让阿遥去,他武艺在身,必不会有闪失。”
曹母有些犹豫,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但又觉得陆母说的有道理,陆家这门亲事她是满意的,陆遥为人也有儿子夫君两人作保,斟酌再三还是同意陆母的提议。
长辈之令,不好违逆,陆遥没有选择,只好前往。
刚刚出城便遇见一行车马,为首的那人陆遥认识,是东宫卫指挥使江复,二人相□□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是东宫车驾,陆遥赶紧回避行礼,看见一侧随行的冬至朝他招手,大概猜测念之应该在此车驾中。
冬至看见自家车马和家丁就知道是来接她们的,赶紧告知念之。
李疏月见过念之兄长,不是眼前这个陌生男子,追问念之道:“这位是?”
念之没有隐瞒之意,附耳告知二人正在议亲,也算是安了李疏月的心,省得日后再与她纠缠不清。
念之看见陆遥一直目送那行车马,念之大概猜到他心中疑虑,便主动告知:“是李宰辅的长孙女,未来太子妃的车驾,我与她也算是故友。”
陆遥不知以何立场回话,索性不答。
暮色沉沉,白日的乌云并未留到夜里,天空覆着深邃的蓝,月华倾泻,几乎要覆盖掉散发着微光的星辰。
念之抬头望,“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这是陆遥第二次见念之,陆遥忽然觉得讽刺,男婚女嫁竟只需匆匆一面就可定下终身了,连具体长相都没有瞧真切,但今日皎洁的月光洒在女子身上,倒是衬托出一种朦胧的美,他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去,“若是像今天一样呢?“
念之收回目光看向陆遥,笑容明媚道,“那便当我没说过。”
念之欲转身上马车,忽然想到了什么,故而驻足回眸道:“有劳陆少卿。”
或许这一日波折就是为了迎接这美丽的月色吧,念之突然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陆遥看着念之的背影,虽已夜幕,但她周身却像白日一样明亮。
*
今日的风中带着一股春季的暖意,拂动后院中还带着一丝羞涩的桃花,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至清风堂内一处半开着的窗棂。
薛芙瑛一直是当下大家闺秀的典范,自嫁入曹家接手中馈后就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即便如今身怀六甲,依旧卯时起服侍夫君更衣上衙,然后梳洗穿戴至家祠焚香祷告,继而向长辈问安,接着召见管家,查阅账目等等一应事物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包括念之的婚事也是她促成的,陆母正是她的亲姨母。
待府中事物处理妥当,薛芙瑛忽然想起长公主近几日要做寿,还遣人递了邀贴,算下日子正是明日,可自己身子重,不方便参加,可又不好让婆母一人前往,思来想去小姑子曹念之正好合适。
她近几年都在养病未曾参加过什么宴会席面,但现下已然将养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不然嫁入陆家露了怯,到时候姨母再说她的不是,也丢了曹家脸面。
听闻嫂嫂让她去长公主的寿宴,念之吓的手中茶盏险些落地,念之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嫂嫂,你知道的我不善交际,若是惹了祸可如何是好?”
薛芙瑛一直觉得她这位小姑子就是个机灵鬼,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见什么人就能说什么话,不喜欢她都难,她说她不善交际,她是一百个不信,
“那你忍心看嫂嫂挺着大肚子,还要与那些官眷贵女应酬吗?”
念之确实不忍心,所以她应下了。
念之虽然对于婚姻没什么太大的期望,但有时候也会羡慕嫂嫂和母亲,她们都是夫妇和睦,丈夫上进且从不纳妾,不用过争风吃醋的日子。
翌日,曹母得知女儿要随自己前往,将念之好一通打扮。
念之正襟危坐于梳妆台,看着满头珠翠,脂粉敷面的自己,险些认作了别人。
如此精心打扮,生平还是头一回!
念之无奈转身对着曹母道,
“阿娘,如此装扮,是否有些过于隆重了。”
曹母细啜一小口手中茶饮后,不缓不慢将其放置在一旁的圆桌上,“待你到长公主府看看,哪家姑娘不是如此装扮,咱不能落了下风,到时候叫人看笑话就不好了。”
念之闭口无言。
收拾妥当,念之随着曹母乘马车前往,一路穿过街坊大道,外面吵杂之音不绝,可依然不影响曹母对念之的叮嘱。
念之脑子一阵混沌,面上却连连点头称好,还不忘拿起案几上茶盏递给曹母,
“叫阿娘劳心了,女儿惭愧,阿娘讲了这般多话,快些饮盏茶润润嗓子。”
曹母看着女儿笑脸盈盈,莫名有些心疼,当年若非天子召,念之便不必入宫,不入宫也不会遭此大病。
曹母对此事一直心存疑虑,念之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遇病,当年太医甚至说寿命只余一两年,故而接回家中将养,现如今不是已然大好,还有了陆家这门亲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公主府离得不算远,不多时便到了,曹母与念之由侍女引路前往待客的厅堂。
公主府的后院小溪流水潺潺,厅堂香炉青烟袅袅,人群簇拥着一华服妇人,正是长公主。
这长公主是当今陛下胞妹,自幼虽是万千宠爱,但从不娇纵,反而性格豪爽,不拘小节。
念之幼时在宫中,也参加过宫廷的宴会,严肃拘谨,今日倒是显得轻松自在许多。
曹母借机引荐念之,众人当然都听说过这号人物,无不替她惋惜错失太子这份大好姻缘。
到底都是官眷贵女,场面话说的滴水不漏的,什么端庄识礼,温婉娴静呀,好一通夸赞。
念之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一回礼,很是得体,曹母虽然知道都是些场面话,但还是略露得意之色。
落座后,虽然没有听到窃窃议论之声,但念之注意到,有许多目光投射过来,她们相互眼神交流,看得她心里发毛。
念之默默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用饮茶来缓解一下尴尬,案几上还摆有几碟极其精美的糕点,应是出自揽月楼,外面一碟难求,但在公主府却是屡见不鲜。
念之暗道,长公主果然富贵。
她们一群人围在一起叽里呱啦的说着一些虚与委蛇的话。念之不习惯这种场合,乌泱泱的,吵得她额角直跳。
百无聊赖之际,看见角落独坐的周卿云。
这周卿云是户部侍郎周衡的独女,念之与周卿云是闺中密友,两人兴趣相投,经常私下相聚,感情甚笃。
念之闭门养病的这三年,周卿云经常过府探望,给她带吃食,讲趣闻,念之很是感激。
两人眼神一通交流,默契之下,念之扯了一下曹母的衣角,
“阿娘,卿云也来了,这里实在无聊,我想同她去园子里逛逛,不乱跑。”
曹母今日心情甚佳,低声叮嘱道,“去吧,切勿惹事,莫冲撞了人。“
念之心喜,悄悄退出厅堂至廊下等候,不多时周卿云也出来了。
周卿云见念之独立于廊下,蹑手蹑脚至她身后,慢慢伸手覆住她的双目,宽大的衣袖包围着她,周卿云压着嗓子道,
“猜猜我是谁?”
一股清甜之香流入鼻腔,念之闻香识人,此气味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周卿云又是谁?
念之坏笑,伸手去挠她,周卿云被她挠得发痒,两人争作一团,一位侍女路过,两人赶紧收敛,端起双臂,步伐款款而去。
行至一处亭子内落座,周卿云率先开口道:“你与陆家的亲事如何了?”
念之语气淡然:“已经合过八字了,说是在准备聘礼,找个好日子就让人来下聘了。”
周卿云满脸震惊:“这么快?”
念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念之对于这份姻缘,没有太多的想法,夫君若是能与之相敬如宾是极好的,若是怠慢她也不在乎,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将对方当作前行的同伴,有缘便可以一路相携相依,无缘她亦可以独自前行无阻,不过多期待就不会失落。
周卿云反倒没有念之这样豁达,想到亲事就愁容满面,叹了口气道:“这陆少卿不仅家世人品好,相貌也英俊,不像我,我爹爹自小给我定了娃娃亲,那人远在宜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晓得。”
念之有些意外,“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别说念之意外,就连周卿云都是这几日才听她娘跟她说,对方是他爹爹同乡,当年一同入京为官,只是后来此人被调往宜州赴任,眼见周卿云到了待嫁之年,周衡去信兑现当年之诺。
周卿云丧着脸:“对方还没回信,此事八字还没一撇。”
周卿云倒是希望对方将此事忘记才好,然后告知他们已经娶过亲了。
宜州是水乡之城,地接山脉,有山有水,四季如春,风景如画,还很富庶,念之想以此来劝慰她,可话还未出口,就听到一阵责骂之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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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