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白色调的浴室内,水汽氤氲,缱绻消散。
祝寻下身裹着浴巾,找来吹风机在镜子旁插上电。
南姳只套了件白T,松松垮垮,扶着洗手台默然站着,眼皮耷拉。
浑身酸痛在叫嚣,不断提醒她过去一小时都发生了什么。
所有战战兢兢维护的秩序,亲情、自我、**,全数失控。
她扭曲封闭的世界被祝寻打开,有强光照了进来。
直照到内心最深处。
祝寻来回拨弄着她的头发,指尖穿过乌黑发丝,湿漉漉的触感告诉他,南姳已成为他的妻。
这是他第一次给女人吹头发,小心翼翼,略显笨拙,短时间摸不到要领。
方才洗澡已经了解,她极度怕疼,但多数时候都咬牙忍着不出声,他的动作要轻得不能再轻。
南姳发量多,彻底吹干水分,祝寻花了一番功夫。
但每一秒,他都是享受的。
最后抖散开顺直长发,让它重新如瀑般垂挂在南姳背上。
祝寻上前抱住她,脸颊贴上秀发。
浓郁又干燥的香,萦绕鼻尖,惹人沉溺。
“祝寻。”南姳对着镜子唤他。
“嗯?”他双眼迷离。
南姳两颊挂着淡淡红晕,舔了舔苍白的唇,“你什么时候放暑假?”
“快了,两周后吧。”他看向那双空洞的眼睛,下巴在她头上来回磨蹭,难舍难分。
“等你放假,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她说。
“好。”祝寻呼吸深长,声音沉沉,“到时候……我们去看海。”
“别去海边。”南姳稍稍抬额,贴到他的皮肤,温声说:“我们不去有水的地方。”
他垂下眼眸,浅笑:“我说的话你都记得。”
南姳转身,两条胳膊箍在他背上。
她不敢太用力,也不敢不用力,就怕太松或太紧,面前的人会化成一缕烟飘走。
祝寻揉揉她的后脑勺,安慰说:“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
深夜寂静,南姳能听见他胸膛里规律的跳动,是真实的,有力的。
所有美梦不及此刻能与他相拥。她想。
主卧的床铺已被汗水沾湿,祝寻将人抱到次卧床上,盖好被子。
再次测量她的体温,37.1,趋近正常。
留一盏暖黄的壁灯,祝寻躺下,与她面对面,“难受吗?”
南姳腰间隐隐作痛,像断了刚被接上,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祝寻看出些什么,轻声咬字:“对不起。”
“怎么了?”
“我不该在你这个时候……”
南姳伸出食指抵在他嘴上,假装从容:“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祝寻没有表情,拿开她的手,在她唇上落了一吻。
第二天早上,南姳醒来已经九点多,床头柜上放着耳温枪、水杯、手机和字条。
「我去学校了。
起来先量体温,高于37打电话给我。
小宝遛过了,别担心。
先用这部手机,sim卡已装好。
多喝水,多吃饭,多休息。」
南姳放下字条,勾勾唇角。
头脑和鼻腔比昨晚清爽多了,不用量也知道,体温已恢复正常。
她登上微信,给祝寻发去消息。
「我好多了,放心吧。」
「嗯,中午见。」对方秒回。
只是这样,南姳克制不住心花怒放。
被人惦念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真好。
今天是周一,按照祝寻的习惯,该吃减脂餐了。
她洗完澡去厨房,拉开冰箱门,中间那层,有几个餐盒上面贴着「早餐」「午餐」的标签。
看样子,祝寻已经做好了。
她扶着冰箱门,发了会儿呆。
冰箱满满登登,对比从前,确实有过日子的感觉。
这几天,人生好像被谁按下快进键,推着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去想原因和未来,除了争分夺秒过好当下,别无选择。
中午,祝寻回来吃饭,两人和往常一样面对面坐着,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
吃完饭,南姳打算溜走,刚抬起屁股便被祝寻叫住。
他掏出张银行卡,推到她面前。
“这是?”南姳问。
“昨晚我们……”
他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低头盯着面前的碗,一只手不停捻着耳垂,捻得通红。
“不是都说了么,你情我愿,没什么大不了……”南姳弯腰摸摸小宝,悄悄呼了口气。
昨晚于她而言是疯狂且美妙的,但她无法坦诚。
好像表现出认真的态度她就输了,就会矮人一头。
祝寻没了羞怯,口气悻悻:“你觉得没什么?”
“那你想有什么?”
“……”
祝寻撇撇嘴,冷笑一声,“卡里的钱,就当是给你的彩礼了,密码是你生日。”
说完,祝寻腾地起来,迅速收好碗筷去了厨房。
南姳追随他的身影,有些莫名。
她分不清,祝寻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单纯在扮演“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她回过头问他。
“肥姐在直播里提过。”
“哦。”
南姳不由晃神。
刚刚纠结的问题有了不确定的答案。
他应该……是喜欢的吧。
她趴在椅背上,提议:“我下午和你一起去学校吧?”
祝寻侧了下脸,“去学校干嘛?”
“我想看看你打球的样子。”
“今天下午有考试,不打球。”
“好吧。”
南姳失落一刹。
“那你什么时候打球?我去看。”她抠着椅背。
“……最近都不打。”祝寻打开水龙头,开到最大。
水流声打断聊天,南姳心下了然,起来去了主卧。
床上四件套已经换了新的,温暖的鹅黄色。
她站床尾,一片茫然。
祝寻事事妥帖,她应该高兴才对,但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
转身要走,祝寻大步进来,顺带关上了门。
气氛变得幽闭暧昧。
他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压住窗帘。
祝寻大掌覆她腰上,向自己一勾,视线落入她眼中。
“你真觉得,昨晚不算什么?”
南姳不自觉向后仰,两手抓着窗帘,却还是找不到支撑点。
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不然呢?应该算什么?”
她猜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如实说。
“算……”祝寻自己也结舌。
僵持了会儿,祝寻重振旗鼓,问:“你真的不懂吗?”
“懂什么?”
他张张嘴,作罢,松开她转身就走。
“考试加油。”她语速极快。
“……”
祝寻没回头,拉开门出去了。
天将黑的时候,他回来,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遛完狗,两人各回各屋,没什么有效交流。
第二天下午,他走后不久,南行打来电话,说骑车上班被逆行的电动车撞了,伤到了小拇指,可能要做手术截去矬烂的一小节。
对方是个外卖骑手,给不出医药费,让她赶快去处理。
前天晚上和家里闹成那样,她本不想管。
但实难硬下心。
即便他是家里最大的获利者,即便在他眼里,自己纯属是个工具人……
血缘这层枷锁,她终究无力挣开。
南姳给祝寻发了微信,留小宝在家,买了最近一班高铁票,赶往C市。
马不停蹄来到C市第一人民医院,南姳出了一身汗。
住院部一楼电梯口,她揪起防晒衣的领口扇风。
等待的人越聚越多,四部电梯没一个下来的。
南姳调转脚步,推开步梯门,一口气爬上七楼,被烟味儿熏得两眼生累。
顾不上擦汗,她对着病房号寻了半天,不知不觉走到走廊尽头。
角落里蹲了个人,露出来的皮肤每一寸都黑得发亮,头发乱如杂草,脏兮兮的帆布鞋旁边放着头盔。
南姳一眼辨出,他是撞南行的人。
那人有所感应,抬眼瞥她,随后局促起身。
南姳脚下停顿片刻,皱起眉,转而走进病房。
“姐……”
南行躺在中间病床上,左边是个中年男人,右边是个大爷,都有女性家属陪着。
“医生怎么说啊?”她放下包,走去左边,打量他的伤手。
医院独有的复杂味道直冲脑门,南姳揉揉鼻子。
南行大脑门一挤,两眼含屈,“说先打点滴,看最前面那节能不能长上,不能的话就得截了。”
她眉心皱紧,“怎么两个电动车相撞,会这么严重?”
“那狗东西逆行,速度还贼快,直接给我车把都撞歪了。
身后的中年女人见机开口:“小伙子不容易啊,打工挣钱碰上这事儿,对方要是个开车的也行,结果看着比他还可怜。”
南姳扭头冲她尴尬笑笑,“是,我看见了。”
“他还没走?”南行问。
“没走,看着挺老实一人。”南姳说。
“就是碰到这种人才倒霉呢!”南行咬牙切齿,“一脚跺不出个屁。”
“小伙儿,这是你什么人呐?”右边的大爷问。
“我姐,亲姐。”
“哦,我还以为是你妹妹,看着比你小很多。”大爷吊着一只手臂,笑吟吟的。
床边老伴儿忙帮他找补:“人小伙儿看着也年轻,你别瞎说。”
南行瞟她一眼,“她比我大一岁,上过大学,没受过罪,确实比我显小。”
“怪不得。”
南姳仰头看输液瓶,做不出任何表情,平平问:“你们报警了吗?”
“报了,交警判他主责,我次责。”
“车呢?”
“被拉走了。”
左边中年女人拍了下她,“哎,姑娘,那人在门口。”
南姳回头看一眼,抬腿往外走。
“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男人嗓音低沉,粗黑的眉毛杂乱无章。
窗外阳光炽热,照得那张脸泛着油光。
南姳低下头,比他更无措,“你们外卖员有保险吗?”
“有,但……赔不了多少。”男人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