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于病房中,目光有些游离。
窗外,白云漂泊,绿草茵茵,雨后初晴,一片润泽。
一只飞燕掠过。
她的食指,在雪白的床单上,无意识地划了一道。
然后,她蜷起手指,握成了拳。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
怀瑾走了进来。
他放下水杯,几粒药片在柜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今天天气很好。”他看着窗外说。
引玉的嘴角动了一下。
“是啊。”
她的目光越过他,回到窗外。
“真适合出去走走。”
一阵风吹进来,窗帘晃了晃。
怀瑾伸手,关上了窗。
“风大了。”他说。
怀瑾拿起水杯,递到她手边。
引玉接过杯子。水温透过杯壁,不烫,也不凉。
她喝了一小口,又还给他。
“医生说,”怀瑾把杯子放回柜子,“下周可以试试短时间下楼。”
他看着她的侧脸。
“就半小时。”
引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
她的拇指在食指的指节上慢慢摩挲着。
“好啊。”她说。
怀瑾弯腰,从床底拿出她的拖鞋,整齐地摆在床边。
一双柔软的、米色的平底鞋。
“到时候穿这个。”
引玉看着那双鞋。
鞋头朝着门外的方向。
她抬起眼。
“怀瑾。”
“嗯?”
“我的诗集,”她问,“你带来了吗?”
怀瑾直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
“忘了。”他说。
“明天吧。”
他转过身,开始整理床头柜。柜面上除了一个淡蓝色的水杯,还放着一本《活着》。
他的背影像一堵沉默的墙。
引玉没再说话。
她重新看向窗外。
天空很高,云已经飘远了。
直到怀瑾离开,关门声在身后响起。
她才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里,躺着一片不知何时藏起的、锋利的假花花瓣。
她的拇指,轻轻抚过那人为造就的、完美的锋刃。
一丝极细微的刺痛传来,比怀瑾每日签在医疗同意书上的名字,更让她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走廊外,传来怀瑾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
那声音规律、稳定,如同他为她规划的生命轨迹般精确。
他似乎是极不放心的,竟又折返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她交叠的双手,在那根微微蜷缩的食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落在她指尖与雪白床单之间,那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痕上。
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细致地为她清理、包扎。
胶布贴好的那一刻,他低声说:
“明天念诗的时候,你可以开着窗。”
他收拾好医药箱,拿起水杯。
离开时,没有回头。
门合上了。
引玉缓缓抬起手,看着指腹上那圈白色的包扎。像一个温柔的印记。
窗外,暮色渐浓。
她的目光落在窗框上,仿佛已在凝视明日即将涌入的风与光。
她微微蜷起那根贴着纱布的手指,轻轻地,抵在了此刻依旧冰凉的玻璃上。
指尖下,玻璃的凉意丝丝缕缕,渗入纱布,渗进那细微的伤口,成为一种清晰的、属于此刻的锚点。
暮色晕染,房间里的光线褪得很快,像潮水退去,留下寂静的沙岸。远处传来医院食堂餐车滚过走廊的轱辘声,沉闷而规律,是另一个世界的声响。
门,又被推开了。
怀瑾再次走了进来,这次手里端着一小碗温好的粥。他开了一盏壁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昏暗,却也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疲惫。
他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动作流畅自然,是重复了千百遍的程序。
引玉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间。她顺从地吃着,目光却依旧落在窗外,那里,天空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灰蓝。
一碗粥见底。他抽出纸巾,为她擦拭嘴角。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皮肤,带着一丝医院消毒液也未能完全掩盖的、他本身清冽的气息。
“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明天会开一条缝。”
引玉缓缓转动眼眸,看向他。他的视线低垂,正专注地将纸巾折成一个整齐的小方块,放进垃圾桶。
她没有回应。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拿起空碗,站起身。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片刻,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晚上有雨,”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记得盖好毯子。”
门再次合拢。
这一次,脚步声渐行渐远,没有再折返。
引玉垂下眼睑,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指。那温柔的印记下,刺痛感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感。
窗外,第一滴雨点终于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很快,雨丝连成了线,在玻璃上划下纵横交错的、冰冷的水痕,模糊了外面所有的光景。
她依旧用那根贴着纱布的手指,抵着玻璃。
只是这一次,隔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无人期待的雨。
但在那一片朦胧的灰暗之后,她似乎看见,楼下花园的长椅上,一个身影撑着黑色的伞,正静静地、长久地,仰头望着她这扇窗。
是怀瑾。他根本没走。
[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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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37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