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世并腹中藏剑[金光布袋戏] 第4章 04

茅屋内茶香袅袅。

距那夜两人摊开来讲，已过去数月。

“休琴忘谱，宗主来访。”

“啊……嗝，”浪飘萍躺在板凳上，醉醺醺，“逍遥游啊，是你窝在这遥山远水，懒墩墩像块不会动的石头，宗主都看不下去，要来看看你有没有发霉。”

“发霉是不会发霉了，逍遥游已答应我，做这次学宗到星宗学术交流的带队人，”宗主如画江山大步走入，“倒是你这块酒糟的石头，一百步笑人家五十步，是要烂死在逍遥游这里吗？”

“呃……呃嗝，叱酒当歌、吃酒当个，吃酒就是吾的本务嘛，真当是再敬业也冇了。”

“你真是俏话多。反正喝酒哪里都能喝，这次与星宗的学术交流，你也跟着逍遥游一同去，带上吾宗来年要参加天元抡魁的荻花题叶，你们俩个作为前辈，也好提点他一下。”

“啊，这个嘛，宗主啊……”

“你这都要拒绝我吗，浪飘萍？哎，喊人干活也喊不动，我这个宗主有什么好当的……”

“好、好好……”

“诶，你说什么？”

“唉，我是说，谨遵宗主之命！”

逍遥游茶泡到一半：“噗。”

“你笑什么，逍遥游？”

“我在高兴而已。哈，那正好，此行个中繁碎琐事，就交予你了。”

浪飘萍木住，灌酒，“啧”了一声。

将到星宗学术交流的情况与资料交托，如画江山起身：“逍遥游，学宗事务繁忙，我就先告辞了。此次星宗一行，祝你能有所收获。”

目送如画江山离去，浪飘萍倚住门框，仰头灌酒：“逍遥游，还在找有关古时疯人异事的故纸？学宗与纵横的搜尽了，这是打算朝星宗的藏书下手？”

浪飘萍还不知道，逍遥游的目标已暗暗从疯人异事的残丛小语转到了相关的术法上。

只听逍遥游道：“闲来无事，探究一番，也算一桩乐趣。”

“哦……荻花题叶、云棋水镜……”浪飘萍翻着如画江山给的名单，“那个新来的也要去嘛。”

逍遥游已经看过了，这时正整理书案，摆正最后一块镇纸的位置。

浪飘萍瞟一眼，左右对称，规整利落，竟还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美感。

“逍遥游，走吧，钓鱼去。”

逍遥游敛袖，审视一息，伸出手，将镇纸的一角微推了推。

起身道：“来了。”

…… ……

青底纹竹的衣袖离开书案。

静悄悄的书房里，风拂过，吹起纸页，朱墨两色交错的字迹如浪翻滚。

墨字澹泊殊雅，锋锐内蕴，是凤鸟潜息蓄鸣只待当空一击的前夜；朱字头角峥嵘，傲骨潇洒，是搅海巨龙背上那节节立起的脊骨。

朱字：我发现一个规律。多数时候，我会在夜晚寄居你身，少数时候则是清晨、午后、傍晚和其他。白天你清醒的时候，我不能控制你的身体行动，只有晚上你睡着后，或者像之前，你受了伤，身体陷于虚弱，我可以暂时强行夺权。

白天看到，记得回复。在节。

墨字：所以规律是什么？另外，你晚上的活动范围，请限制在屋内。

已阅，待回复。逍遥游。

朱字：我没告诉你吗？我寄居你身的时候，都是我睡觉的时候。另外：知。不出门，不活动，代你睡觉。还有，屋子整理得不错，我很满意。

白看回。在。

墨字：那你睡觉的时间有够多的。

已阅。逍遥游。

朱字：实不相瞒，我得了一种病，不睡满足够的时间就会死的病。

在。

墨字：莫非是渴睡病？

游。

朱字：哈哈，虽不中，亦不远矣。

在。

墨字：我信你了。

游。

朱字：我都没说什么病，你就信我了？逍遥游啊，虚伪游！但我赤诚坦荡，我信你你信我了。

墨字：赤诚坦荡到留言不署名？我亦赤诚一回：至今为止，我找到两种与我二人状态相关的术法，都“虽不中，亦甚远矣”。但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你我二人中，若都是受害者，你定是被针对的那个。寄居者与被寄居者，不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寄居者更易出事。你若有心，该从你那方着力。

朱字：原是你受我波及，遭了无妄之灾？可怜我力不从心，活着都很勉强。

墨字：依你之才情口舌，过度示弱，便是心怀鬼胎。

朱字：我便不叫在节，从此改名，叫“在委屈”罢！

墨字：……

朱字：哈哈哈！

墨字：我见不到你的诚意，这很危险。

朱字：也是，我知晓你的一切秘密，一不注意便可控制你的言行，几乎身家性命皆在我手，而你对我一无所知，甚至无法信我一字。逍遥游啊，可怜游！此等形势，我似乎没有取信于你的必要。

墨字：与你对话，倒也算一桩修身养性的磨砺。

朱字：逍遥游，你如今年岁几何？

墨字：二十有九。如何？

朱字：观你行事，冲动意气如二八小子；观你言辞，又滴水不漏，更甚政坛十年首辅。未至而立，老成意，蓬勃心，令我悚然而惊哪！

墨字：浮夸赞语，加以评判之辞，我何处令你小视，乃至不屑贬语？

朱字：哈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或顺风而下，或逆流而上，谁不是滚滚大势之下的一粒尘埃？无常元帅，你想跳出水面高声一歌，然则一曲演毕，神君依旧，四宗如故，道域以内，换人不换心，唯死你一个异心人……你无用矣。

墨字：你认为我在做无用之功？

朱字：逆势而为，失命者；逆天而为，无知者。

墨字：我知了。你不看好我，但敬佩我。

朱字：我只是欣赏你，敬佩这个词，只有别人对我用的份。

墨字：我信你。我赤诚坦荡地信你。

朱字：……

墨字：哈哈哈！

朱字：这就抄起我的哈哈哈了。

墨字：哈哈哈！你看似贬低逆势逆天之行，实则你本身……莫非……对了。你与我是同一类人。

墨体朱色字：虽不中，亦不远矣。

朱字：哈，你还代我回答起来了。我与你不同，你心怀道域众生，我仅为自己争命。

墨字：我是否该信你？

朱字：哪一句？

墨字：……

朱字：咳。咳咳哈哈哈哈。

墨字：……

朱字：你随意信哈哈哈哈哈哈！总之与我无碍。

墨字：不聊了。

朱字：别不聊呀，你试探的样子多有趣。

朱字：真不聊了？别呀。你问得越多，我就答得越多，不论真假，都是了解我信息的渠道。

朱字：又没回？欲擒故纵？别这样，逍遥游。我有情缘了，你没机会的。

朱字：唉，孤家寡人，整日靠沉睡活命，逍遥游，和你聊天是我唯一的乐趣。

朱字：你好，逍遥游。我名“在可怜”，我们交个朋友吧。会说话的那种。

朱字：我是个寄居在学宗休琴忘谱逍遥游身上的灵魂，什么也没有，只剩个转得快的脑子。如果有人看到这张纸，请来学宗找我说话。

朱字：如果有人看到上一条和这一条，请带着两张纸来学宗找我。我可以指导你拳打神君，脚踢四宗，一统道域，革新制度，洗牌道域恶势力，送你坐上道域之主的宝座，顺便剑指一下九界。

朱字：前面看到的朋友，都不用来学宗找我了。我准备把道域之主的位置送给逍遥游，只有他，才是我永恒的好朋友。会说话的那种。

朱字：好吧，逍遥游，我坦白交代，我前面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朱字：片面真也是真嘛哈哈哈哈。

朱字：你猜我上一句是不是假的？

朱字：十一天，过分了，逍遥游。

朱字：逍遥游！纵横不值得，墨家差一截，儒也就那样，道更不必说，搞法迟早亡。我有一家言，胜三教九流，敝帚不自珍，就等你搭话。

墨字：洗耳恭听。

朱字：哈哈哈！真以为我有？你敢信我么？不聊啦！

墨字：我信。

墨字：你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昔日我能由道转入纵横，今日若有更胜于纵横者，我亦可从而学之。

墨字：对不起，我道歉。

墨字：我名逍遥游，在可怜，我们交个朋友吧。

墨体朱字：逍遥游，之前你晾我十二天，我在可怜也要晾回来，然后才能和你交朋友。

墨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剩七天。

墨体朱字：无耻之尤，又假装我替我许下承诺！但既然如此，承诺就是承诺，我在可怜认了！

墨字：敢作敢当，佩服。剩六天。

墨字：五天。

墨字：四天。

墨字：三天。

墨字：两天。你若毁诺，我就把书架理乱。我的毛峰已经交给浪飘萍藏好了。

墨字：一天。其实，你一直可以用精神说话，与我直接交流，我不会歧视你。我的朋友，在可怜，你的奶音，人如其名，值得怜爱。

朱字：逍遥游，你变了。我最初认识你时，你还是一个端方君子。

墨字：近朱者赤，近你者黑。此番非逍遥游之过，乃在可怜之罪。

朱字：你真是个趣人，逍遥游。

墨字：不及你。若非遇你，我难以生趣。

朱字：你这应该不是反讽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