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相遇 第12章 第12章 坎昆的最后一夜

1.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像坎昆沙滩上的细沙，转眼间从指缝间溜走。日历已经翻到三十号的夜晚了，明天上午10点的航班就要带着大家回到冰天雪地的蒙特利尔。飞羽坐在阳台上，远眺加勒比海在这黑蓝色的夜里，远处的海平线上泛着一条细微的银光——那是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海面上，随着浪涛，绵延起伏着，像是大海的呼吸。

温热的风从海上吹来，带着海腥味儿，带着草木花香……飞羽深深地嗅着，希望这安静美好的气息，永远留存在记忆里。

阳台下的泳池被蓝色灯光照亮，几位还没回房的游客在水中嬉笑，荡漾的水波闪闪发光，映衬出热带夜晚的浪漫闲适。

演出大厅的歌舞声不时淌进飞羽的耳朵里，她闭上眼睛，让思绪随着拉美风情的音乐摇晃……

忽然有种淡淡的惆怅飘上她的心头：快乐的日子总是这样——还没来得及完全享受，没有enough，就已经要结束。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吧，越是感到幸福满足，就越是害怕它结束……

正思绪万千，手中的手机震动了，杜瑞找她：飞羽，你在吗？

她咋了？是不是又和桂沪生吵架了？飞羽想：在呢，收拾行李，明天就回家了。怎么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桂沪生今天发了一天脾气。骂我没用，说什么好好的家被我搞得乱七八糟，嫌弃我卫生搞不干净！”

飞羽盯着那行字，心里憋得慌，为杜瑞。

“飞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带着4个孩子，老四才刚刚五岁，老二青春期叛逆得很，老三也马上逆反期了，他每次过来都只待一个月，什么都不帮忙，就会指责我！我太累太委屈了！”杜瑞发语音过来，哭着说。

飞羽听着杜瑞的哭诉，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样子：那是位个头不高，皮肤白皙，声音甜美的典型杭州女子，比飞羽大了3岁，她们是在2008年加拿大家园网魁北克投资移民论坛里认识的。那时候帮飞羽一家办理魁北克投资移民的亨瑞公司刚刚帮他们提交了移民申请，为了了解同期办理此类移民的进度，飞羽加入了论坛，每天上网潜水看着全国各地的移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成了她的生活日常。有一天看到一个网名叫一片云的网友说起自己的申请时间，飞羽一看，居然和自己同一天，太巧了！就私信对方，在□□上加为好友。但是各种阴差阳错，在国内始终没有见面。2011年夏天，她们两家前后脚登陆了蒙特利尔，相比其他移友，她们俩是最坚决留在这里的，所以，在论坛里认识的很多朋友来蒙特利尔登陆后，都把她们两家作为自己枫叶卡的接收地址，就跑温哥华或者多伦多去了。也因此，有一天，她们共同的网友叶茹一家来蒙特利尔找飞羽带他们去杜瑞家拿枫叶卡，飞羽才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杜瑞。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飞羽永远难以忘怀。

那天，飞羽在市中心的中餐馆请叶茹一家吃完午饭，开车带着他们来到杜瑞租住在Parc-Extension的五个半的出租屋。当时飞羽还不了解蒙特利尔各区的构成，只知道Parc-Extension在东区。当她看到大着肚子的杜瑞等候在门口的时候，大吃一惊：拖着这么沉重的身子，还要照顾三个孩子，老公就陪着登陆一个星期就回国了，怎么放心得下啊？！杜瑞说她的儿子16岁了，很体贴很会照顾她，后来才知道这是杜瑞和前夫生的，杜瑞老公对这个孩子很不好。

飞羽拨通杜瑞的电话：“杜瑞，别哭了，他不是一直这样吗？每次过来就开始挑你毛病，找茬儿！你就当他放屁好了呀！”

“可是，你知道吗，他今天又骂晓奇了，骂他蠢，没出息，读了几年了，cegep还没毕业，以后只能做个homeless……你知道，晓奇已经21岁了，站起来都比他高了，他还这么羞辱他！晓奇为了我，一直忍着，由着他骂，可是我的心太痛了……”

“太过分了！”飞羽肺都要气炸了！王晓奇长得眉清目秀，和杜瑞很像，五岁的时候，杜瑞和他爸爸离婚，他一直跟着爸爸在广州生活，爷爷奶奶不许杜瑞见他，直到杜瑞办理移民之前和前夫商量把王晓奇的监护权转给杜瑞，这样可以带晓奇一起出国，晓奇父亲才说服爷爷奶奶同意。当然，桂沪生要求杜瑞找前夫要了20万人民币才同意把王晓奇作为他们家庭的孩子一起递交移民材料。也因此，晓奇在杜瑞离开杭州的前夜才从广州来到杜瑞家。杜瑞告诉飞羽，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没见面，孩子会和她很生疏，没想到这孩子特别懂事，才16岁，就会煮饭烧菜做家务，很理解妈妈。在蒙特利尔的这几年，多亏了有他在身边帮忙。但是桂沪生每次来，都要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晓奇怎么不顺眼，哦，不，看杜瑞也不顺眼。

“杜瑞，你是妈妈，晓奇唯一的守护人，你必须制止老桂！他这样太过分了，晓奇心里多受伤啊！要是晓奇脾气爆一点，都会打起来！”

“是啊！可是晓奇为了我，一直忍他，从来不顶嘴！我却一点都保护不了他，因为我要是一维护晓奇，桂沪生骂得就更凶！可是他对子优就不敢！子优比她爸爸还凶！桂沪生就是欺负晓奇懂事、脾气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晓奇不是他自己的孩子……唉，我恨死他了！”杜瑞抽噎着。

子优是杜瑞和桂沪生的第一孩子，今年15岁，是个牙尖嘴利的女孩子，很聪明，脾气和她爸爸一样，暴躁的很。

飞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种事情，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每次杜瑞都情绪崩溃，但是第二天又好了，只要桂沪生几句好话。飞羽知道，杜瑞爱桂沪生是爱到骨子里，爱到失去自我了。

2. 屋里传来江华明的声音：“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六点大巴就到大堂来接我们了。”

“嗯，马上。”飞羽挂了电话，她不想让他知道杜瑞的事。因为她知道江华明是不会理解她的情绪的，每每飞羽为了一些事情义愤填膺的时候，他总是说飞羽装幼稚装天真，装得不懂人心叵测……气得飞羽怒火更甚，夫妻俩大吵一架。所以飞羽学乖了，很多事情就不愿意和他说，硬生生憋在心里。飞羽是个特别直肠子的人，藏不住事儿，这几年憋得也是够辛苦的，所以总是和杜瑞吐槽。慢慢的，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飞羽进屋，江华明把孩子们都安顿好了，东西也收拾进行李箱。和桂沪生比起来，江华明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还是够幸运的。飞羽边想边走进卫生间洗漱。

“你还在吗？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你看你们一家五口，开开心心地出来旅行，多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会有这种日子。”

杜瑞又发过来一段话。

飞羽看着，心底忽然泛起一股酸痛。其实，每个表面的幸福里都多多少少有裂缝。江华明这些年，也让她痛哭过无数次，每次都恨不得马上离婚。只是她知道，她和江华明之间的矛盾，是性格差异而已，和人品、道德、感情无关。

“亲爱的，你要相信，你的生活会好起来的。你永远要记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要哭了，明天桂沪生肯定会来哄你的。开心点哈！晚安咯……”

3. 夜色深沉，海风从透过纱窗吹进来，抚上飞羽的脸。她侧着身，默念着天主经，做着睡前祈祷。江华明的呼噜声时断时续，一会儿像闷雷滚动，震得她心烦意乱，一会儿又杳无声息。正当她以为不再打呼了，他又长长地喷出一口气，吓了她一大跳，忍不住翻过身，伸手去捏他的鼻子，他憋了一会儿，晃晃脑袋，嘟囔着什么，飞羽赶紧松开。唉，为什么就不能管住嘴减减肥啊飞羽想。当初俩人认识的时候，他只有150斤，那样在当时的飞羽眼中已经是个胖子了，现在已经190斤左右了！呼也是越打越响。“看来这次回去必须分房睡了，否则我会被折磨得失眠！”她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杜瑞哭泣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江华明绷着脸教训她的样子……

她知道江华明其实很爱她，爱到只想占有她控制她，以至于总是指责她，嫌她笑得太大声，嫌她和陌生人说话太热情……可她就是这样的人啊，始终童心未泯，天真烂漫，见到什么新奇的都想多看两眼，多问两句。但在江华明眼里，这都是“不稳重”、“装幼稚”，甚至上纲上线到“轻浮”！想到在上海那几年，两个人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飞羽叹了一口气，他太会吃醋了，应该是不自信吧，怕失去她。两个人分居两国，已经五年多了，聚少离多，但是飞羽对他的感情不减反增，江华明不是木头，他的情感其实很细腻，按说应该感受到了呀，就不能对飞羽多一点理解宽容吗？

海浪忽远忽近，哗哗声中，飞羽渐渐地睡意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