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十几个小时后落地。
江郁无奈地看着于苏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江郁:开玩笑的,新闻瞎说的。
江郁:吃什么了?蠢蠢面条吗?
江郁:……你当真了吗,小傻子?
片刻之后。
江郁:睡着了吗?宝宝?
他收起手机,用流利的英语和对面的人对话。
不安的情绪在滋生。
忙完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
江郁在酒店里盯着手机,于苏依旧没有回话。
小傻子会钻牛角尖,他知道的。
江郁手指夹着烟,给国内打电话,报了于苏的地址,让人上门去看看。
本想带一束花去道歉,但想了想,送花这种事,还是要亲力亲为。
这是他第一次送花,更是第一次给于苏送花,不能这么草率,场面要大一点,能让于苏笑出来是最好的。
他喜欢看她的小梨涡。
把她哄高兴了,再带着她去见父母,然后就可以做了。
江郁笑了笑。
洛杉矶已经是深夜,江郁躺在床上,一如既往失眠。
手机上忽然来了电话,江郁坐了起来,接起电话。
“敲门没人应?”江郁皱着眉。
思考片刻:“她胆子小,可能看见你是陌生人所以没敢开,你有说你是我派去的吗?”
对面:“说了,小江总……屋子里好像没人。”
“不可能。”江郁断言,除了这个“家”,于苏无处可去。
江郁看了眼床头的手表,国内这个时候是下午六点多。
“你在门口守着,别出声,要是有人出门,或者有外卖员过去,就给我打电话。”
江郁挂断手机。
不过片刻,手机又拿了起来,他打通宋硕的电话:“给我订最近一班回国航班。”
宋硕愣住:“那考察……”
江郁几乎一口气把烟抽到头:“你留下拖一拖,我回国看一眼,没什么事我再回来。”
来回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在江郁嘴里说的像是从市中心去郊区的城际列车一样。
宋硕的手指动了动:“小江总,三个小时之后就有一趟……不过是经济舱,算上转机要二十多个小时……”
江郁冷着脸套裤子:“就定这个。”
他带上手表急匆匆的往门外走。
于苏,你他妈最好……江郁思维卡顿了一瞬。
他狠狠甩上门。
他想,你他妈最好没事!
江郁长这么大第一次做经济舱,下飞机的时候感觉腰和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坐上在机场外等着的迈巴赫,手机开机的第一时间,他就给守在于苏家门外的人打了电话。
得知门内依旧毫无动静,江郁攥紧了手机,脖子上和背上泛起冷意,下颌咬紧,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头骨里轻轻颤抖着。
江郁闭了闭眼睛,不敢去想更深的事情。
一句玩笑话而已,她当真了吗?
她好像每一次都当真了。
江郁用拳头锤了下自己的腿,力气很大。
他妈的自己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呢!明知她会当真。
不安又痛苦的情绪,把江郁带回到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知道江阳要来找自己,于是放下酒杯,来到酒吧门口,站在雨里,等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可他没等到。
江郁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暴虐焦躁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
声音大到司机忍不住降下隔板,小心询问:“小江总……”
江郁的头发散乱着,衬衫布满褶皱,脸上是沉重的红,目光低沉癫狂。
“快点开。”
很快他就站在于苏家门口。
他是知道密码的。
可是他没有开门的勇气。
江郁怕了。
他怕门后有一具了无生气的身体,和灰白空洞的眼睛。
他在心里反复思考着,会吗?一句话而已,于苏会因为一句话而……寻死吗?
自己对她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江郁知道这个答案。
在于苏倔强的要守护这个“家”的时候,在那个她坐在四楼栏杆上的夜晚。
江郁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江郁又想自残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畜生,失去了哥哥之后还要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失去自己的……爱人。
门锁被他按开,他却没有勇气进门去。
红彤彤的西红柿在门里露出一半。
那天她是准备要给自己煮面的。
江郁心里忽然发紧,像是被谁用手捏着似的,他有点无法呼吸了。
腿软了一瞬,江郁扶着门站稳,他忽然迫不及待的进门去了。
活的死的都好,他不能让于苏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她这个家里。
反正他已经是疯子了,他要把于苏的身体冰冻起来,然后让她一直陪着自己。
与想象不同。
屋内一片安静。
门口的鸡蛋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她的手机就放在地上,电量已经耗尽了。
屋里屋外走了一圈,江郁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对于苏一无所知。
他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全都没变过,打开茶几抽屉,所有首饰都在里面。
江郁如坠冰窖,他想着,于苏连这个家都不要了,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身离开,拨通宋硕的电话:“找人去查,查于苏,查她银行卡的每一笔出账入账,查她的户口所在地,查她手机的每一个电话!”
-
于苏看着玉米田里的小土包。
张桂兰埋在这里了。
她像是个摇摇晃晃在天上飞着的风筝,带着洞,飞不高也飞不远,更飞不好。
被脆弱的线连着。
现在线断了,全断了。
她有点想江郁了。
于苏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想他干什么,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可于苏就是会难以抑制的想起他。
她迈开脚步,走向玉米地另一侧没有墓碑的小土包。
边走边想。
江郁说,那天在商场,他一眼就看出自己在想什么,所以把自己捡走了。
他真看出来了吗?
于苏蹲下,用手拔着小土包上的杂草。
她思绪很乱,脑子里东一下西一下的。
母亲是横死的,按规矩不进祖坟,也没有碑。
但这个地方她很熟悉,从张桂兰家出来,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母亲的坟。
她无数次在这捧黄土前失声痛哭,这里面埋着她无辜、孱弱的母亲。
风带走她的哭声,也带走她的思念。
于苏坐在地上,想,江郁真的看出来了吗?
那天她坐在商场,舔着两块钱一只的雪糕。
想着。
吃完就去死吧。
她不爱吃蛋筒。
所以就只吃完雪糕,她回去就死。
倒也不是非死不可,她只是没有了活着的理由。
江郁就是在这时候来到她面前的。
于苏抓起一把坟前的黄土,塞进嘴里,然后干呕起来。
很不舒服,但是让她觉得离母亲很近。
雨水淅沥沥落下来,打湿她的发丝,黏在她苍白空洞的面孔上。
“妈……”
“怎么这么难呢,咱俩。”
雨水冲走她的眼泪,和嘴角的泥泞黄土。
于苏这些年来最引以为傲的是学会无声哭泣。
泪雨滂沱,可她安静的像一座碑。
她跪在母亲坟前,她是她母亲在人间的碑。
大夏村后面有一条河,水势汹涌,隔几年就要淹死个人。
现在修了桥了,淹死的人也就少了。
于苏觉得自己很懦弱,就连赴死也少了些勇气。
那天坐在四楼栏杆上的时候,还有之前的几次,她只敢想,不敢做。
可今天,母亲好像给了她勇气。
她撑着地艰难起身,朝着桥走去。
雨势渐大,河水汹涌。
于苏想,很好,应该不会痛苦很久。
-
江郁下了高铁就去租车。
“大夏村啊,太偏了,又下了大雨,山路泥泞小车开不上去。”
江郁把卡拍在桌面上:“那我租皮卡。”
租车的人斜睨着他:“山路难开,死了算谁的。”
江郁烦躁的很:“算他妈我的,费几把什么话,给我拿钥匙!”
他开着个破皮卡,手机开着导航就上路了。
江郁查到于苏买了高铁票,也查到了于苏的老家在哪,更不意外的,查到了那桩杀人案。
怪不得她这么执着的想要家人,怪不得她要那么固执的保护一个可笑的家!
江郁狠踩着油门,猛按着喇叭。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不能再失去于苏。
山路泥泞崎岖,江郁的皮卡在山上开的艰难。
车轮陷在泥土里,他跳下车,淋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黄泥地,从车斗里拿起铁锹铲泥巴。
然后带继续开车。
表情冷静的像是在开会,只有肩膀和手臂的颤抖暴露了他的心。
他从兜里掏出烟,含进嘴里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全被雨水打湿了。
他用嘴撕开纸,麻木的嚼着烟叶。
还有几公里就到大夏村了,到了在问路,一共没几户人家,他一定找得到人。
雨越来雨大,从车里往外看去,一片惨白。
过桥的时候,桥边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江郁的视线扫过,却没注意,
车又往前开了几十米,然后急促刹车。
车轮在泥泞湿滑的地上擦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江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车。
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他朝着桥边人影大喊:“于苏!”
他昂贵的定制皮鞋沾满黄泥,西裤吸满泥水,高贵的机械手表早就进满了泥水。
脚步踉跄发软,他看着桥边人影,脑袋几乎都不转了。
于苏缓缓回头,双手背过身扶着栏杆。
她整个人都悬在外面,手一滑,就解脱了。
江郁踉跄的跪在地上,没力气起身,他就跪着朝于苏走过去。
高大的身形在雨中显得有些脆弱。
“宝贝,回来。”江郁的嘴唇颤抖着。
他看着于苏。
于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郁越来越近,她才反应过来。
她的嘴角先是挑起来,然后无法抑制的弯了下去。
眼睛快速的眨着,表情无助可怜。
江郁如同在商场捡走于苏那天一般瞬间读懂了她的表情。
救救我。
于苏说。
江郁,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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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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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