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
于苏感觉自己生活在幸福的泡泡里。
江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呀。
她怎么抿嘴,小梨涡都还是会冒出来,于苏便放任它恣意加深。
江郁又变得很忙,但会经常发短信给她,说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譬如他皮鞋上的灰尘,抑或是开会时下属有些搞笑的发言。
他有空的时候就会来于苏这,或者接于苏去他那个两梯一户的大平层。
江郁还是会逗她,于苏认真抵抗,然后他会粗暴的吻着于苏。
这种感觉让于苏觉得自己仿佛在云端行走,于苏感觉有点……幸福。
两个人的关系不上不下,但于苏不会追求什么确定的关系。
她像一只幸福的鸵鸟,在沙子里看见幸福的幻想,在窒息前,她只希望这一切能维持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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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郁在晚宴上摆弄着手机,见有人过来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林雅穿着一身香槟色露背礼服,典雅高洁,落落大方。
细高跟稳稳踩在脚下,波浪卷发随着步伐摇晃。
她朝着江郁走来,微笑着,举起酒杯。
“差点嫁给你这个傻逼。”
江郁挑了挑唇:“原来是你啊。”他想起来林雅是谁了。
江郁笑了笑:“早知道是你,我真应该答应下来,好好恶心恶心你。”
两个人站在一起,俊男美女,仿佛佳偶天成。
远远看着相当养眼,若是离近了听见这二人嘴里一来一回的话,只让人觉得瞠目结舌。
“小时候我生病,你他妈用中药汤子和泥给我说是药丸让我吃。”
林雅笑的咬牙切齿。
江郁淡淡:“小时候胡闹罢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
林雅:“那年你都十五了。”
江郁挑了挑眉:“病好了就行,不用谢我。”
两个人一起发出Old money笑声,笑完了,林雅捂着嘴做娇羞状:“真想把你这张脸撕了。”
晚宴上,觥筹交错,有些喧闹。
林雅看着江郁微微颤着的手:“出去抽支烟。”
江郁点头。
二人在别墅后面的阳台上各自抽着烟,也不说话。
远处林间的树上,相机疯狂工作,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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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郁给于苏发了短信,今晚他有时间,要来于苏家里,吃她做的西红柿鸡蛋面。
于苏去CD商场地下的进口超市买了西红柿和鸡蛋,本来想买点挂面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买了些手工鲜面条。
CD商场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她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刷着手机。
幸福的小泡泡就是在这时候被戳破的。
“本□□家,江氏集团次子江郁与林家长女林雅晚宴上独处,相处融洽,这更坐实了之前二人的婚约传闻。据悉,江氏集团与林家的生意交集颇多,这也许是商界的另一桩商业联姻……”
于苏继续木楞的往家里走着,只是明明是走在平地上,她却有一种从云端下降的感觉。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了。
回过头来的时候,于苏坐在门口的地垫上,与视线齐平的是江郁自己买来的拖鞋。
身侧的袋子里,鸡蛋从包装盒里掉出来,碎了一地。
手机震动,江郁发来短信。
江郁:临时有事要出国考察,回来去看你,记得好好吃饭。
于苏抿了抿嘴,犹豫再三,翻出那条新闻,截了图发给江郁。
于苏:图片。
于苏:是真的吗?你要结婚了吗江郁?
指尖颤颤的,于苏想,她颤什么呢?
有什么的呢,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即将起飞……”
机场里,江郁看着短信上的字,笑了笑。
江郁:是真的,但是不影响咱们之间的关系,你还是我包养的小乖乖。
宋硕走近,看着小江总脸上淡淡的笑,就知道他是在和于小姐聊天。
有了于小姐真是好啊,小江总的精神状态稳定多了。
江郁收起手机,吩咐宋硕:“快回国的时候提醒我,定个餐厅,安静一点的,让老江总和夫人把时间空出来。”
这是要见家长了,宋硕笑着应下。
于苏看着手机上的字,如坠冰渊。
盯着那一行字看的太久,她好像都不认识字了。
可是有什么难过的呢,于苏想。
她不是灰姑娘,不会嫁给王子。
她只是故事里不值一提的小老鼠,短暂的被王子用两根手指提起来,晒了晒阳光。
心里钝钝的发疼,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深呼吸几次。
于苏扶着墙起身,走到沙发刚坐下,手机又来了个电话。
陌生的号码,于苏神色木然的接起来。
“是于,于苏吗?”
陌生的声音。
“嗯,我是。”于苏的声音轻轻的。
“哦,我是大夏村村委会的,张桂兰是你亲人吧。”
于苏浑身都轻轻颤抖着,不安感包裹全身。
“是……是我奶奶。”
“啊,你回来一趟吧,她去世了。”
屋子里很安静。
鸡蛋的腥味渐渐传过来,让于苏阵阵作呕。
她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的,手脚发轻。
于苏咽了口吐沫,强压下不适的感觉,声音暗哑道:“好的。”
她颤抖着,在手机上打出最后一段文字,然后买了通往……家乡的车票。
于苏放下手机,手机从茶几边缘掉在地上,于苏摇晃着回到卧室,从衣柜的最下面掏出身份证和钱包,然后她摇摇晃晃的出门去了。
西红柿从袋子里滚落出来,红彤彤圆滚滚惹人喜爱。
它一路滚到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于苏:我不做小三。
屏幕灭了,屋子里最后一丝光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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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村十一年前有一场轰动全省的凶杀案。
一个留守农村妇女出轨同村男人,她老公打工回来之后发现情况,把这女人杀了,连带着杀了自己的丈人和丈母娘。
男人判了死刑,只留下一个孩子,交给自己守寡多年的母亲。
那一年于苏十岁。
她成了杀人犯的孩子,婊./子的女儿,贱./人的种。
于苏下了高铁,坐在回村的大巴车上。
汽油味,汗馊味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可于苏很熟悉这味道。
有些苍白的脸靠在大巴车泛着黑黄色油渍的靠背上。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回到十一年前的玉米地里。
玉米杆子真多,真高啊,母亲拉着她的手往田里走。
于苏只看得见母亲瘦弱的背影。
她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妈,这么多玉米,咱们两个人收吗?
母亲擦擦额角的汗,憔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妈自己干,小苏苏乖乖等着妈啊。
玉米杆子真多,真高啊。
于苏想。
怎么掰都掰不完。
踏着月色回家的路上妈妈牵着她的手,于苏想起田间地头的话,问妈妈。
妈,咱家咋不雇人呢?
母亲笑着,妈攒钱给苏苏买好吃的,舍不得雇人。
于苏低头看着被大脚趾顶破的布鞋。
母亲抱起她,瘦弱的身子好像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等把苞米卖了,妈给苏苏买双小红皮鞋,过年的时候穿上,给你爸看,好不好?”
于苏一下就笑了,小梨涡深深的,搂着母亲的脖子,在母亲怀里晃着脚。
苞米没掰完,母亲就累病了。
病中母亲也念叨着,快下雨了,得赶紧收地。
于苏说:妈,我去。
母亲笑着默默她的脑门,不说话。
下午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来到于苏家,往她手里塞了一根棒棒糖,把她赶出门去了。
于苏蹲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对话。
王哥,俺给你睡,帮俺家把苞米地收了吧,孩子他爸在外地,孩子太小了。
床吱呀呀摇动。
于苏眨着眼睛,用手指碾死地上爬过的小蚂蚁。
回过神来,她在心里悄悄给小蚂蚁道歉。
过了一阵,男人系着腰带出门,看见门口的于苏,摸了摸她的脸。
“长得漂亮,像你妈。”
屋内传来母亲急促的叫声:“苏苏快过来!”
于苏挣脱男人的手,跑向屋内。
屋子里暗暗的,她坐在母亲床边。
把那支棒棒糖丢进垃圾桶。
再后来。
她穿着小红皮鞋躲在衣柜里,看着墙上的影子。
屋外是村里的鞭炮声,屋内,爸爸手里的镰刀一下下刺到妈妈胸口。
干瘪的身体挣扎着,很快就没了动静。
衣柜被打开,爸爸捏着她的脸。
“臭./婊./子生的小./婊./子……”他说。
于苏是在奶奶家长大的,经常挨揍,餐桌旁永远放着一根树枝,那根树枝时常抽在于苏身上。
高中毕业后,她像是逃跑一样的离开大夏村,再也没有回去的勇气。
她从没给大夏村寄过钱。
她想,挨了那么多的打,为什么还要给张桂兰寄钱。
于苏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在死亡证明上签了字,然后在火葬场里等着拿骨灰。
大夏村的天总是阴阴的,不爱放晴。
她用布兜子拎着骨灰罐子回了她以前记忆中的家。
看着餐桌旁的树枝子,一阵阵愣神。
餐桌上,不怎么识字的老人刻了一些肮脏的唾骂文字。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刻着骂于苏的话。
桌子上长长的拖拽痕迹,应该是没等刻完,张桂兰就倒了下去。
于苏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嘴角抽搐似的笑了笑。
她有些心安。
于苏想,真好,张桂兰一辈子都是坏人。
于苏想,幸好她一辈子都是坏人,恨自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让于苏心里生不出一丝愧疚。
今天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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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