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阻止一场循环?
把报时的钟表砸烂,将汇成圆环的其中一项流程停住,就能阻止一场循环的发生。
牵制住领导,只要不让他们上楼就行了,可夏知初偏偏要绑架他们,谁也动弹不得,自然就不会有人上楼去检查,这下,打扫卫生的任务也省去了。
谢绮星原本以为自己在觉醒梦的时候,顺着莫比乌斯环回到过去的行为已经够赌了,没想到夏知初有的时候比他还喜欢当狂徒。他漂亮的眼睛眯着,勾着唇角笑,这样的夏知初在谢绮星眼里简直充满了魅力。
季景明傻了眼:“你们要干啥?”
季舟:“这跟考试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监考老师和题目一起绑架了有什么区别?”
赵轴宸那种莽夫性格都没能适应夏知初的提议,眨巴着眼睛问他:“你是说,让我们去绑架领导吗?”
赵轴宸这个人,自从和夏知初和谢绮星合作后,就再也没透露出半点深沉的心思,但夏知初确信他是具备的,能当上堂堂黑湖督导员,季逢泥三顾茅庐请他回来救命,怎么可能那么笨。只是,太冒险的事情,是个正常人都会想着退却和止步,然后把别人推出去,让别人去尝试。
夏知初体谅他的想法:“你和谢绮星不用上场,记得前天领导来的时候,被拥在中间的那个女人吗,我听有人喊她书记,可能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
他想出这个法子纯粹是因为自己想过瘾,自从夏中石自杀抛弃他后,夏知初的性格成长得并不健康,就如同凌冽冬日里的寒梅,总想折腾自己去忽视心里的空洞,刺激的情绪反而令他格外放松:“一会儿谢绮星和赵轴宸,你俩在场外帮我打照应,我去挟持她,放心,就只是限制她的行动,确保其他人无法靠近,等局面僵持住,时机到了,然后季舟和季景明你俩赶紧带着华钟菊下来。”
谢绮星并不反对他的提议,补充一个细节:“那该怎么通知季舟和季景明?”
夏知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比怀念木槿。”
赵轴宸:“为什么?”
夏知初:“他的专属技是全域开交流话筒,方便多了。”
“不用怀念了。”季舟勾起嘴角笑笑,终于到表演型人格秀能力的时候了,“我的专属技是千里眼,和顺风耳大差不离。”
这一提醒,季景明想起来:“卧槽哥,你刚才不会偷窥他俩亲嘴了吧?还说我没眼力见,你不也……”
季舟一巴掌抽在倒霉妹妹的后脑勺,把她墨镜都抽歪了:“傻逼孩子,你哥我还没到那么变态的地步,说你没眼力见还不承认……”
两兄妹又开始掐架,赵轴宸一人一下,迅速给锤老实了。
五个人分成两组归位,季氏兄妹任务繁重,负责对付难缠的华钟菊。
夏知初先行下楼,谢绮星藏在楼梯间,赵轴宸留在二楼从楼上露台观望停车场的大巴车。
十点半左右,一辆依维柯“突隆隆”来了,驶入竹林旁的停车场,司机熄火,领导们一个接一个下来,穿着波点连体裙的女士第一个下来,身边跟着秘书帮她拎包。
赵轴宸倾身到露台外打了个手势,以便转角处的夏知初能够看清,夏知初看到后,给十点钟方向的谢绮星抛去眼神,示意他准备好。
领导被负责接待的干部领进门,邹丽就站在门口的位置,引着他们去办公室坐下。路过夏知初之前,他背过身去,藏在了转角后面。
领导们一来,敬老院的工作人员没一个闲的,倒水的倒水,倒茶的倒茶,搬板凳的搬板凳,什么都不做的站走廊上微笑,整得可体面了。
等领导们都去副院长办公室落座唠嗑,搞欢迎会的干部们又纷纷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留主任在办公室里向领导汇报工作。
就在这时,夏知初从转角处出来,慢慢靠近办公室门口,轻轻勾手使用“催化剂”,大领导刚坐下,她又忽然站起来,对邹丽说:“我去下洗手间,刚才把裙尾打湿了。”
邹丽赶忙站起来,一边走向窗边,一边朝外面喊:“欸欸欸,来个人……那个小凌给书记取一下风机。”
大领导朝出走,笑着回应:“谢谢,裙子边有泥巴我去手搓一下。”
秘书要跟着她一起,她摆摆手,秘书便停下来,坐了回去。
2000年代风机需求量很小,整个敬老院就那么两台,小凌上二楼取风机去了,大领导拐出门,却没有去洗手间,径直走向藏在转角处的夏知初。她的眼神晦暗,谢绮星从远处瞧见,知道她已经被夏知初控制住了意志力。
靠近转角时,夏知初走出来,轻轻在她耳边说:“去门外。”继而转动手腕变出一把枪,是那个时代用来打鸟的木弹枪,没有用蛮力,虚虚抵在她的背上。
走向门外,夏知初伸手把玻璃门拉好,他挟持着大领导站在门外,手指打了个响,她才终于回过神,惊讶于短时间移动的距离,自己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察觉到背后挟持她的手枪,却没有立刻失去风度表现得过于害怕,凛声问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夏知初并没有挨她很近,只需要确保她不会跑开就行,他先朝对方道歉:“对不起女士,请您忍受片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然后缓缓说起目的:“我们这里有一位六旬老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几年来无法向上面汇报真实发生的一切,我相信您是公平公正的,所以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单独与您面对面诉说一切,之后那位老人会亲自下来告诉您真相。我不会对您做什么,只需要您听到最后就行,请不要担心。”
她听罢顿了顿,她管着整个县的群众工作,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并不少,却是第一回遇见这么莽撞的:“你知不道这是违法行为?”
夏知初话里带着笑意,很绅士地给她选择,其实也是对她的一种考验:“女士,手枪是玩具,没有子弹,如果您愿意帮我们,就请配合我演戏,如果不愿意,您此时可以叫人来抓我。”
她没有立刻回应,夏知初知道她还有顾虑:“如果您不抓,帮我听了老人的诉求,之后我会自己去自首,总之不会给您添麻烦。”解梦后,开拓者们就会离开敬老院,到时候她就会忘掉他们的存在,夏知初先用假话打消掉她的顾虑。
所幸夏知初赌对了,比起她自己的危机,她更关心群众的利益:“你说的老人在哪?”
*
院内,谢绮星趁办公室主任不在,去偷来了柜子里的一大串钥匙,将卷闸门的钥匙拎出来扔给赵轴宸。夏知初出门后,他快速跑向办公室门口,用高喊来四处散布消息:“不好了!”
“不好了!”
“书记被绑架了!
“都出来救命啊!”
谢绮星跑得很快,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惊觉自己的工作单位可能要完蛋了,没人注意喊这句话的人是谁。
所有人放下手头工作,忙不迭跑出各自的办公室,推搡着挤着涌向大厅,厨师们都从厨房里出来了。
办公室里的邹丽和其他领导更是惊慌失措,秘书身经百战,听到消息那一刻就已经拔腿跑到座机旁边,转开了报警电话。喊完消息的谢绮星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出去后闪进来,拔掉座机电线,在秘书刚说了一个字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跑出去,锁上门,顺手卡死了窗子。
办公室里被锁的秘书惊呆了,嘴巴张开合不上了。
藏在另一边的赵轴宸这个时候也出来了,将赶出门的人指引向大厅后,拉下隔断用的卷轴,确保他们只能待在大厅里,不会去二楼和其他老人碰上。
做完这一切,215房间里待命的季舟将放在太阳穴旁,并在一起的食指中指移开,然后睁开眼:“时机合适了。”示意季景明放开华钟菊。
季景明本牢牢抱着华钟菊的胳膊,把她通过自己的身体“锁”在床上,这时抬起身子,从阳台外端来折叠轮椅,展开放在华钟菊床前。
一直以来,华钟菊嘴里就没有停过骂声,季氏兄妹当耳旁风散了,眼里只有对解梦的渴望。
华钟菊从没见过如此混乱的场面和这样胡搅蛮缠的护工,气人程度能抵上半个她自己,她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你们到底想干嘛!你们是疯子吧!”
“刘绛呢?我室友呢?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们这群劫匪,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你们放进敬老院来。”
“放开我!这个丫头,欸欸欸!你别拽我!我自己能下床!”
季舟在这之前已经跟她解释了无数遍,此时,他不嫌费口舌得又多说了一遍:“刘姨在隔壁房间待得好好的,我们把老人们都锁在房间里,待会儿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和干涉到他们的。现在只需要你下楼去告诉县委书记,黄征对你做过什么,你要交给她的证据是什么……”
“我们是在帮你。”
华钟菊:“帮我?哼!谁知道你们包藏着什么心思。”
她坐在轮椅上,一路被两兄妹抬下楼。
刚才赵轴宸在季舟专属技能监控到的地方给他做口型,特意让他从西侧的楼梯下来,由于大厅两边的卷轴全都放下来了,他们必须走后门出去,绕到前门口,才能接近县委书记。
这正好将邹丽他们和华钟菊隔开了。
华钟菊原本并不相信他们能帮自己找来领导听自己讲话,直到转过墙角,亲眼看到大领导,华钟菊才终于信了这几个神经兮兮奇奇怪怪的护工对她说得要帮她的话。
听到动静,梁芬转过头,看到了浑身枯瘦,被季舟按在轮椅上的老太太,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瘦。
梁芬张了张嘴:“您……您是华姐吧?”
华钟菊睁大眼睛,激动地握住梁芬的手:“梁书记,我,我要跟你说一个事情。”
她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信封,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抚平褶皱,然后才递给梁芬:“领导,我要检举幸福敬老院的院长,黄征。”
“他,他是个畜生!”
终于终于看到了上面来的人,华钟菊想把这几年遭受的一切全部倾吐出来,于是越说越激动:“他他他他害了我全家!他,他害害我晚上觉都睡不着!他还……”
梁芬扶了她一把,让她克制一下情绪先坐下:“您腿脚不好,别起来了,慢慢说慢慢说,别着急……”
“这是什么?我看看。”梁芬拆开信封,避开飘落的雨滴,转向墙角,以免雨水打湿纸页。
这时,夏知初已经没有再拿枪挟持梁芬了,他拦在门口,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院里出来,打扰这一场求之不易的陈词。
2000年代那时候,太多太多老百姓的遭遇没地方倾诉,有些官员怕麻烦,总是泛泛地认为他们是没事找事,一旦真的有具体诉求的群众,便也被结结实实堵住了话头,没有人听,心里的想法就递不出去。
更何况黄征每一次都阻断了华钟菊的告状。
夏知初很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激动和语无伦次。
现在他唯一祈祷的一件事情便是希望梁芬不是黄征的保护伞。
梁芬垂首看这些年华钟菊一点点收集起来的证据的时候,谢绮星和赵轴宸从后门绕来了,以防万一,他们出门前顺手把后门也锁上了,谢绮星轻轻走到夏知初身边。
梁芬边翻看证据,华钟菊边向她解释:“这些年,黄征不停收受老人们家属的礼金,却公饱私囊,在餐饭上减少开支,把药品都换成了最基础的生理盐水。”
“他对我的合理诉求不管不顾,甚至支使所有工作人员孤立我,冷眼待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还时常嘲讽我,拿我开开玩笑。”
“我的眼睛不好,我说我能看到幻觉,他便说我有精神病,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听到这里,梁芬抬眼看华钟菊:“您,我以为您有……抱歉,可能受了黄征的影响,可您的诊断证明上说的确是得了痴呆症,这又是怎么回事?”
扶着轮椅,站在华钟菊身后的季景明说:“华姨得的病被误诊了,她的头脑和心理都没有问题,是眼睛视觉功能受损,导致看到斑驳的重影。”
梁芬望向她:“这一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目前没有办法证明,季景明正着急该怎么向她解释,华钟菊回头摸了摸季景明扶在把手上的手指:“梁书记,我确信我没有得老年痴呆,并且根本没有黄征所说的精神病,在医生还没有确切地指出来之前,他就想摆脱我,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什么?”梁芬惊讶地说,“黄征今天确实给我打电话请假了,说去精神病院给您办手续,原来,您并没有被医生确诊吗?”
听到这里,在场的开拓者们纷纷在心里骂黄征,黄征请假去办的事竟然是这个事……
“梁书记你知道的,我们县的精神病院,进去后就再没有人有机会出来了,把我一个正常的老婆子送进去,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不过不仅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前,黄征第一次把我带到地下室关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他起过直面的冲突。他仅仅只是因为我要求多,知道他的事情多,害怕我去领导那里告状,就把我关到地下室,绑上束缚带,再喂点安眠药。”
“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那仅仅只是安眠药,梁书记你看看信封里,我从垃圾桶里捡到的药品采购单,他们给我用了麻痹精神的药物,我老头子生前是医生,我认得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禁药!他们为了使我听话,竟然用了这种手段迫害我这个将死的老太太,我苦啊梁书记!”
说着,华钟菊又要站起来。
“您坐好,别把腿伤了。”梁芬伸手接住华钟菊的胳膊,将她扶稳。
华钟菊低下头去,似乎在抹眼泪,她的脸涨红了,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后来知道了真相,我即使没有意愿去告状,被黄征逼得也没法儿了,我不去寻求帮助,很有可能哪一天就被黄征给毒死了。”
“最重要的梁书记……梁书记最重要的是……”华钟菊突然反抓住梁芬的手,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眼神里诉说着天大的仇恨。
“我的儿子、儿媳、孙儿被撞死的这件事,敬老院递交了报告,上面说这件事情会影响舆情就被按下来了,所以梁书记你肯定知道这件事情。很久很久我一直以为儿子的事故是场意外,后来才知道醉驾的驾驶员是黄征的堂兄弟,他利用关系保下了他的堂兄,这件事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时,开拓者和梁芬一齐望向她,季景明攥紧手指握紧把手,没想到黄征坏成这样。
“还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竟敢在地下室来看我的时候,袒露他想通过我的家人去世这件事迫使我听他的话。”
“梁书记,黄征藏在山野旮旯里,避开了监督的视线,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是个杀人犯啊梁书记,你一定要帮帮我,你可要为我老太太做主啊梁书记!”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以迫害他人为乐的人,季景明出神的时候,华钟菊的肩膀从她的手底下移开,沿着轮椅滑向地面,歪歪扭扭跪在梁芬面前。
她为了能寻求一个公道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了,面子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华钟菊终于压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流淌在年老而斑驳的褶皱的面庞上。
“使不得使不得,华姐你不用这样……”
梁芬急忙扶住她,拉扯间,两人都差点跌倒,季景明反应过来帮梁芬将华钟菊搀回轮椅上,华钟菊的眼泪让她看不清季景明,她侧过身,伸手摸向季景明的脸,手掌粗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孩子,不管你们是谁,谢谢你们帮我。”
季景明的鼻子好酸,她抿了抿嘴,望着华钟菊努力想看清她的眼睛,涩声回应她:“放心吧,梁书记会帮你的。”
梁芬叫华钟菊坐好,直起身走向门前,朝向院里头喊:“郝诗!郝秘书!”
秘书正在翻窗户,闻言急忙大声回应:“欸!书记我在这儿呢!”
梁芬走向她,帮她把另一条腿扯出来,然后拧眉,命令道:“快点去车里,拿移动电话来!”
秘书忙着爬窗户,没听到他们说什么:“要,要打报警电话吗?”偷觑一眼站在梁芬旁边的“歹徒”,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却一步也没后退。
梁芬:“报什么警,把黄征给我叫回来!通知纪检组,我要在敬老院成立督查专班。”
“邹丽!”梁芬走回门口,朝院里喊道,“出来,把华姐好好扶上去休息!”
邹丽见梁芬明显生了气,忙不迭挤开围观的人群:“领导,我们的钥匙不见了!”
华钟菊把那串钥匙从窗子抛进去,是刚才五个年轻人留下的,她给了邹丽钥匙后,侧头往竹林深处望去,雨天阴暗潮湿,雨帘让她不太能看清他们,越走越远了,隐入竹林深处去了。
华钟菊收回视线,把手递给过来扶她的护士,小声嘟囔着说:“终于有人肯听我说话了老头子……”
“老头子?你在哪?你……什么时候消失了啊老头子……也好也好……”
幸福敬老院一瞬间变得忙碌起来,黄征连滚带爬赶回来就被扣在院里哪儿也不许去,梁芬发了很大的火,纪检组进驻敬老院,从老账和黄征算起,公安部门专门彻查华钟菊儿子被撞的案件,两方联合将与黄征勾连的官员一齐拔了个干净……
天空中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开了,雨终于停了,露出傍晚的烟霞,橙黄橙黄的一大片,是即将落幕的太阳,最后的华彩献礼。
梦境开始崩塌,以敬老院为基点,碎成斑驳的光影,像退潮一样奔回站在竹林里的五人身边。
再一转眼,五个人站在了漆黑一团的黑暗里,周围什么也没有,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亮,包括他们对自己的感知。幸亏五个人站得近,不然丢了个谁,谁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谢绮星抓住夏知初的手,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夏知初怀里。
夏知初拉住他安慰,侧头问赵轴宸:“你们从上个梦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子黑漆漆的?”
赵轴宸摇头,夏知初看不见,季景明回答他:“不是,虚空之门出现了,就在隧道出口的地方。”
季舟第一次进入无限酒店,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会儿没有虚空之门,我们难道还没解梦吗?可是华钟菊已经消失了啊。”
就在此时,不远处亮起一盏灯,隔得太远看不清,只知道那是一盏橙黄色的灯。
夏知初拉着谢绮星走过去:“她可能没有完全消失,我们还不知道实际上的时间线,华钟菊这一天是怎样经历一切痛苦的。”
其他三个跟在夏知初和谢绮星后面,黑暗里亮起的灯看似不远,五个人其实走了很远。
渐渐看清了,季景明率先出声:“一盏台灯,一张桌子,坐在床上,趴在小桌板上,那样昏暗,华钟菊的眼睛居然看得清,她在写日记?”
五个人没有冒然靠得很近,停在离她两米远,夏知初绕过床头,拉着谢绮星去看华钟菊在写什么。
她的确在写日记,她不经常写,只在偶尔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写日记发泄。在没有被逼成别人眼里的疯子之前,华钟菊一直是个很憋屈自己的人,平常不说重话,体谅他人,老实了大半辈子。
夏知初望向她的脸庞,被黄色而微弱的灯光照得很柔和,夏知初看出来了,并不是灯光的作用,实际上的华钟菊,一直都是晴天时候的她的性格。
可她书写的速度,和力透纸背的力道和她脸上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夏知初走得更近一些,正好看到她写的几句话:对!都是我的错!我!我!我!都是我!
“她……”季景明忍不住用气音说,“她其实并没有想要发疯,她只是在日记里发泄一下,怎么就有人把她逼成那样呢?”季景明方才面对华钟菊时没流出的泪,这时被气得像水闸一样哗啦啦迸发出来,“为什么啊!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简直就是畜生啊!为什么呢……”
季舟面无表情地朝她脸上粘面巾纸,赵轴宸看不过去了,把季景明拉到自己身边来哄。
写信的华钟菊回忆起自己如今空空荡荡的家,老旧小区的家属楼里,窗户外伸出一株花,那株花本来可以花期很长的,但是周遭没有人欣赏,还是个背光的环境,前半生光鲜亮丽,后半生枯萎掉了,和老旧小区掉漆的墙皮一样,枝还在那,花叶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华钟菊写下最后一句话: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她合上本子,将本子收进抽屉里,众人没发现床边的柜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只要华钟菊有下一步动作,那些物品就会在在下一秒被变出来,比如下床时要穿的拖鞋,又比如华钟菊拉出来的轮椅。
然而周围依然昏天地暗。
华钟菊艰难地坐上轮椅,自己转着轮子再艰难地滚出房间去:“老头子,你要跟我一块吗?”
忽然,随着她的呼喊,她的身边漂浮着一个白色的魂魄,朝众人袭来,慌忙躲开,却发现不是一个老头子,而是华钟菊她自己。
血从脑袋上流下来,可能跳楼的时候先被砸的是脑袋,楼下正好有个弧形的树坛。浑身的血肉碎一块,掉一块,拼不出完整的,下颔骨软塌塌地一张一合:“听我的,去弄死黄征,我后悔了,要先弄死黄征!”
“后来你没有完成你的愿望,刘绛是假的,没有人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刘绛怎么可能是真的,还有你死后,上面连夜搬空了敬老院,外面一丁点负面新闻都没传出去,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坐在轮椅上的华钟菊仿佛听不见:“你说什么呢老头子,你真是老糊涂了,和我一样。”到热水房了,华钟菊站起来去接水,鬼魂深一脚浅一脚,她自己也瘸着走,夏知初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过分内疚而将她老伴儿的瘸腿学来了,没想到,她一直看到的都是她自己的魂,却把她自己当成她的老伴儿。
女人会成为母亲、父亲、孩子,伴侣,唯独不会成为她自己。
夏知初回过神,华钟菊接完水后就消失不见了。
“她人呢?”夏知初捏了捏谢绮星的掌心。
谢绮星刚要说不见了,不知道去哪了,忽然听见什么,提醒夏知初:“哥哥,有什么东西来了。”
终于哄好季景明的赵轴宸说:“华钟菊跳楼了,你们听,重物落地的声音。”
众人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另一侧,不知何时,幸福敬老院再次出现。
时间快进,华钟菊被逼无奈,领导来慰问的那一天,她将证据藏在对面床的枕头下,想让她的室友帮她将证据交给领导,然而她没有室友,没有人愿意和疯婆子一样的她做室友。准备好一切,照常被关在地下室的华钟菊撬开门,一瘸一拐上了天台,当时就摔在领导们面前,此时此刻重演摔在了开拓者们脚边。
碎肉扑开,谢绮星揽住夏知初,把他搂在自己怀里,脸按在肩膀上,不让他听,也不让他看:“哥哥,你闭上眼睛。”
“嗯。”夏知初闭着眼睛,拉下谢绮星手,“你带着我走。”
估计那天领导们比今天知道事情发展的开拓者们惊讶多了,敬老院里嘈杂一片,有老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护士们上楼抢救,总之乱作一团。
开拓者们身后仍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忽然听到敬老院里响起了尖叫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四处电灯忽闪忽闪,简直就像闹鬼了一般。
刚刚跳楼华钟菊的魂,拖着塌软的身体,拿着食堂新鲜杀猪的菜刀,看见一个砍一个,她分不清哪个是生前对她冷眼旁观的,哪个是嘲笑过她开她玩笑的,哪个是往她饭碗里倒啃过的骨头的……分不清,那就全都杀了……
一个两个三个……八个九个十个……二十三二十四……怎么都跑了?
少女时期的她正坐在床上玩娃娃,华钟菊看见她就发狂,她怎么可以年轻,她怎么能还快乐着?华钟菊冲到病床前,一口咬破了她的脖颈。
少女的尸体滚下床,滚到华钟菊脚边,华钟菊的头脑彻底不清醒了,她抱着脑袋蹲下来,然后平躺,和小时候的自己躺在以前,她头痛,也哭不出来。
她连同自己一起,杀了二十五个人。
自从那以后,每晚敬老院都会敲钟二十五下,不是纪念逝者,而是冤魂大开杀戒的开始。
逝者变成了透明的鬼魂,有人告诉过他们,吞噬掉旅行者,他们就能获得永生……
“华钟菊……”二楼窗户掠过鬼影,是那个吊在横梁上的红裙女人,季舟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撤腿准备后退了,他没忘记拉上他妹的袖子,“她……她变成鬼追杀其他人……”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只能在一楼活动的空轮椅从敬老院大门口冲出来,直奔华钟菊羡慕嫉妒的年轻女生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季景明要崩溃了。
季舟拉上她就死命调头跑。
其他几个快速响应跟在后面,赵轴宸喊季景明的名字:“轮椅不会转弯,朝它的左右方向跑!”
过不一会儿,大门口又涌出来一大批,都是透明的鬼魂,因为那熟悉的阴风又刮来了。
赵轴宸很快也无暇自顾,根本来不及放出梦兽,他害怕那些鬼魂不长眼睛,把梦兽卷进深渊巨口里,那样就真的完蛋了。
“前面!快看!”忽然,跑在侧面不远处的谢绮星喊所有人,“虚空之门出现了!”
“不对!虚空之门在闪烁!”夏知初被谢绮星扯着,死命朝门跑去,他感觉自己马上就快要跑断气了,要不是有谢绮星在,他很有可能被穷追不舍的鬼魂咬到脚后跟,“快跑!都给我撒开了跑,跑不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赵轴宸脚步拐弯,绕开袭来的鬼魂,冲向季氏兄妹,一手拎一个,提着他们俩,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奔跑。
眼前,虚空之门在黑暗里伫立着,看着并不远,跑起来却仿佛距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那门挑逗人的情绪,里头传出来那圣白的光晕一闪一闪,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直到众人眼前的白光吞噬掉黑暗,他们才迟迟反应过来自己跑赢了死神。
虚空之门在众人屁股后面紧接着关闭。
刚进门,谢绮星拉着夏知初转身,惯性跑出去两步,原地没来得及避让的三人,叠罗汉似得一个接一个摔到地上,季景明的手腕好像脱臼了,她傻了吧唧地自己给自己接回去,边擦掉脸上不知道是那会儿淋得雨,还是刚才流的汗,边笑得跟个农村来的土妞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小姐闯出来啦!”
季舟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嫌弃地扔掉他妹摔在他身上的墨镜:“季景明,回去先给你治治脑子。”
季景明转头就开始批评他:“一点也不诚实,你难道不高兴不激动吗?”
季舟激动地手都在抖,但为了表现得比他妹更稳重,他摇摇头骗人。
“赵导,你死了吗?”
跑得浑身冒汗,季舟扯着衣服扇风,问躺在地上半天不动一下的赵轴宸。
赵轴宸只动嘴皮子:“就当你俩宝宝管家下线一秒钟,别吵我,我睡一会儿。”
夏知初正在检查谢绮星身上有没有伤,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掉了,变成了自己入梦之前穿的衣服,再一抬眼看谢绮星,发现他的衣服也换成来单位接自己时穿得那套休闲西装。
“哥哥,怎么感觉我像洗了个澡一样清爽?”谢绮星动动脚腕,发现有点扭伤的筋脉也不疼了。
“确实,身上的汗也消失了。”夏知初倾身闻了闻谢绮星的脖子,就和刚接他时那样浑身干净,还没有血腥味。
耳边传来电车声音,夏知初提醒坐地上的三人:“起来了,别坐那儿,小心撞车。”
他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的纯白幕布逐渐变化,开始出现驶来的电车,绿化带,不远处的建筑物,绚烂的夜空,路灯,以及绿化带里的棕榈树。
夏知初不太确定那是一座什么建筑,主要是因为它大的惊人,从窗户的数量望不到房间尽头的那种惊人:“这是……一座酒店,还是一个酒店城?”
赵轴宸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他的衣服也换回了入梦前穿得那一套,甚至精心抓了发型,应该是晨会时需要公开亮相:“这个就是无限酒店,我和景明从上个梦境,衔接敬老院这个梦境来过的地方。”
季景明撑在季舟肩膀上站起来:“接我们的车来了,接驳车会带我们去选房间。”
“嘀嘀”,刷着绿色和白色油漆的接驳车从环岛外驶来,刹停在众人面前,带起一阵海风,又咸又湿。
司机师傅打开车门,按下自动接客语音,阴魂不散小女孩的声音异地登陆,欢快地响起:“欢迎大家光临无限酒店,我是你们的酒店管家,小月亮,请大家上车,随我一起入住酒店吧!”
“夏知初、谢绮星、赵轴宸、季景明、季舟,请按照座位上的标签有序落座。”
“小什么玩意儿?”谢绮星退出去两步,抻头去望接驳车头顶的站点名称,“转生门开往无限酒店,师傅,请问无限酒店就是那边那座酒店的名字吗?”
司机没有理他,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就和听不见声音一样。除此之外,司机包裹着黑色的防晒面罩,眼前罩着一个巨大的防风眼睛,根本看不出来司机的面孔,甚至分不清司机是男是女。
“应该是了。”夏知初拉着谢绮星向前走,“上车吧,眼下没其他地方可去。”
五人全都坐上车后,司机按关门键,全程就像一个机器人。
起步,轮子转动,接驳车驶出转生门站点,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请您带好行李物品,请勿将伙伴乱丢,以免剩下残肢断臂,您又伤心。”
“下一站,终点,无限酒店,请扶好坐稳,我们即将到达。”
1.*苏轼
2.这章一切服务剧情,都是我编的别当真,纪检那些我不懂,瞎写的也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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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幸福敬老院(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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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幸福敬老院(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