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星 第8章 第 8 章

第二天，宋时蕴八点就出门往城中心去，提前半个小时到达陆锦家的小区。这一次不需要刷卡，门卫看到她就直接把门打开了，应该是陆叔或者杨姨提前打了招呼。宋时蕴朝门卫叔叔微微颔首便往里走。

陆叔家住的三单元楼很好找，直走一两百米然后拐个弯就到了。

宋时蕴走到岔路口时看到了一个蹲在灌木丛前的背影。是个男生，有点熟悉。她脚步慢了下来，猫着腰往那边看。

男孩左手捏着一根火腿肠伸向灌木丛，另一头被灌木丛挡住了只能看到一团白色，应该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宋时蕴也没细看，视线重新回到人身上，男孩恰好蹲累了，挪动双腿时露出的三分之一侧脸。

哟，是脾气差到爆炸的陆锦。

“咳咳，你在干嘛呢？”宋时蕴没想吓他，双脚先弄出声响后还轻咳了两声。

不过陆锦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火腿肠藏在身后。他动作幅度大，脚边的那一团白色受了惊钻进了灌木丛里。

看清来人后，陆锦脸上的慌乱被愤怒替代，语气不善道：“你吓我干什么，谁放你进来的？”

宋时蕴顿时觉得很无辜：“我没想吓你，走路那么大声响你没听到能怪到我身上？至于我怎么进来的，自然是门卫给我开的门。”

“这么提心吊胆草木皆兵，难不成之前被人吓傻过？”

陆锦被气得不轻，梗着脖子想骂些什么又马上咽了回去。他瞪了宋时蕴一眼，快步到垃圾桶前把没喂完的火腿肠扔了，刚迈开步子要走，身形一顿又突然返回伸手往垃圾桶里翻找。

宋时蕴被他的一通操作给整懵了，反应过来时陆锦已经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半根火腿肠，蹲下来一小段一小段撕开然后堆在垃圾桶旁边。

宋时蕴站在他身边看着，第一次对“脾气差到爆”的陆锦有了改观。

小孩儿对待小动物倒是心细得很，也不嫌脏。

陆锦穿了一件蓝色薄外套，扣子没扣，蹲下时衣角拖到地上。宋时蕴扫了眼那一侧衣角，瞥到口袋口露出来的白色卡片，是用来开门的感应卡。

“你是专门下来接我的？”等少年做完事起身时，宋时蕴问道。

陆锦从另一个兜里拿了张纸擦手，闻言面色一沉:“你少往脸上贴金。”

宋时蕴了然点头:“哦，那就是专门下来喂小动物咯。”

陆锦嘴唇蠕动了几下没否认，他脸色红了又白，一双眼睛瞪着她:“你不准跟别人说，否则我一定想办法辞了你。”

威胁得很有分量，可惜气势不够足。

宋时蕴嘴角噙着笑，依旧云淡风轻:“哦，你说的是哪件事，翻垃圾？还是喂小动物？”

“都不准!”陆锦拔高声音。

宋时蕴没想在这件事上跟他呛，但还是谨慎地又问了两句。

”那只动物抓伤你了没？”

陆锦摇头。

”那你给它喂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投毒了？”

“没有，怎么可能!”小孩儿超大声地对着她耳朵喊，神色很气愤。

宋时蕴捂了捂耳朵:“那不就得了，无人受伤，无动物遇害，纯纯做好事不留名而已，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啦，放心吧，我谁都不告诉。”

陆锦终于安静下来，沉默地在前头带路。他步子飞快，身后像是长眼睛了一样永远快她两米左右，宋时蕴几次三番上前搭话都没成功。

一进屋，杨姨正好在客厅拖地。陆锦匆匆从她身边经过时被捉住了手。杨姨起初脸上还带着笑，看到陆锦身上的污渍立马沉了脸。

“什么味道啊这么臭，你到垃圾堆里打滚了？瞧瞧这衣袖，刚换的衣服吧，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脏了就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陆锦不耐烦地抽回手，衣服一脱团吧团吧捏在手里，往洗衣房去了。

杨姨的目光追着他一直到了洗衣房，直到陆锦没轻没重地摔了门才回头看宋时蕴。

“这孩子就这样，总是不爱干净。”

宋时蕴没说什么，点头微笑后先进了书房。没过五分钟，陆锦进来了，径直坐回他的主桌，也没玩手机，就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哎！”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宋时蕴放在桌上课本，“你该不会想要挟我吧？”

宋时蕴很无语地蹙眉，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么一件小事都能紧张成这样？还是不信任她会保守秘密。

“至于吗？你到底在防着谁？”

陆锦垂下头，放在桌面的手指搅在一起，闷闷地说：“我爸妈讨厌那些畜牲，不允许我喂它们。”

好吧，确实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家长不喜欢猫猫狗狗，能理解。不过她更能理解陆锦，那么可爱的小动物，怎么能有小孩不喜欢呢！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给你爸打小报告。你要不放心，咱俩拉钩。”宋时蕴伸了个小手指过去，示意他拉钩。

陆锦手臂抬了一下，面上有些嫌弃，但还是勾了勾小指。

距离学习时间还有十分钟，宋时蕴突然想起昨晚睡前头脑风暴一个小时想出来的可能能和陆锦拉近距离的计划。

要不要现在说呢？

她看着陆锦主动拿出课本、练习册、默写本，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突然又觉得不着急现在说了。

他们现在有了共同的秘密，怎么说关系也没之前那么僵硬了。终极绝招用在关系稍微缓和的时候应该更有效。

“九点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催。”

-

接下来的几天，陆锦没再和她作对，学习不算积极但好在坐得住。宋时蕴教什么他就学什么，脑子转得快，教起来也不费劲。

至于学习成果嘛，陆叔叔每晚都会抽查，隔一两天就给宋时蕴发个“大拇指”表情包，夸她教得不错。

陆严谌对陆锦的学习了如指掌，每次给过来的反馈都非常细致切中要害，还时不时和她讨论怎么改进陆锦的学习计划，可谓是用心良苦地在推着陆锦搞学习。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有一点遗憾的是，宋时蕴直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这位极其重视孩子学习又给她发工资的家长。

又按部就班地过了三天，直到周六中午宋时蕴终于见到了陆严谌。

她掐着点讲完一篇阅读，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时，陆严谌刚好从外面回来。

宋时蕴看到他的时候便愣了一下，不得不感慨基因的强大。父子三人都长得很像，尤其是陆锦，简直是和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至于陆奕的话，鼻子和嘴唇应该更像妈妈。

“陆叔叔好！”宋时蕴礼貌微笑，向陆严谌打招呼。

陆严谌微微颔首，随手把挎包放在门口小柜上。

“刚下课吧，现在要赶回去吃饭？”陆严谌问。

宋时蕴摇头：“我家离得远，我在外面吃个饭再回来。”

“太麻烦了，这天气温高太阳又晒，就在这吃吧。”

宋时蕴还来不及接话，陆严谌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杨姨，声音突然拔高：“你杨姨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午饭时间也不留人吃饭。”

宋时蕴连忙摆手解释：“杨姨留我吃饭了，是我自己想去外面吃。”

陆严谌没再多说什么，依然强烈要求宋时蕴留下来吃放。理由也非常充分，说什么“外面天气热一个人瞎逛容易中暑”“尽心尽力教陆锦学习吃一顿饭应该的”之类的。

宋时蕴只好放弃了中午外出觅食加散心的机会，和陆锦一家人坐一桌吃饭。

刚开始坐下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后来发现陆严谌夫妇在饭桌上都不说话时才放松了下来。

吃完饭后才刚过十二点，离下午上课还有两个小时。陆锦被陆严谌喊回房间午休。宋时蕴正想遁走时，陆严谌又说让她也午休半个小时养好精神。

“不用了不用了，我出去逛逛就好。”宋时蕴毫不犹豫地拒绝。待在别人家里太久，她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再加上陆家的氛围给她带来了种压抑感，让她莫名想逃离。

陆严谌眉头微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更严肃了：“你来我家做家教，我必须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大中午就别出去乱跑，在这里待着，我给你找个房间午睡。”

宋时蕴脖子一梗，看着陆严谌严肃的表情讪讪点头。

杨姨打开了陆锦卧室隔壁的房间，宋时蕴紧跟其后。

一进门，宋时蕴便看到了用透明塑料膜盖起来的床铺，以及窗户下堆着的一堆杂物，油桶、木炭，旧书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间房是陆奕的房间，他很少回来，就堆了点东西在这里放着。”杨姨揭开了床上挡住灰尘的隔膜，又把床单换了下来。

“我经常通风打扫，就是这床单没换过。你先等一下，我去我房间里拿一套新床单被罩过来。”

宋时蕴点点头：“谢谢阿姨。”

等杨姨出去后，她摸了把床头柜，见确实还干净便把书包放在上面，然后开始四处打量。这是陆奕住过的房间吗？她又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到靠墙的抽屉柜上。

那上面扑着两个相框。

这是别人家，她不可以乱翻东西。但是，那两张相框就扑倒在柜子上面诶！扶起来应该没事吧，

说服了自己，宋时蕴飞快地把相框立了起来。

看清照片上的少年时她愣住了。照片里的男孩穿着橘黄色的衬衣搭配牛仔裤，背对着湛蓝色大海比着剪刀手，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浅浅的微笑。

是陆奕，真好看！

宋时蕴似被感染般也笑了一下，下意识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刚保存到密码相册，杨姨抱着被子进来了。宋时蕴放下手机不动神色地重新把照片扣了回去。

还有一张照片没看呢，没关系，等会儿再看也不迟。

杨姨换好被子就出去了，宋时蕴快速立起另一张照片。

这一次，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照片上是陆奕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女子搂着他，两人眉眼间露出相似的笑。

这是陆奕的妈妈？那杨姨……

宋时蕴又一次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秘密。

将相框还原到之前的模样，宋时蕴蜷在床边上怎么也睡不着了。这是陆奕的房间，刚刚又窥探了他的秘密，宋时蕴这会儿睁开眼闭上眼都是陆奕。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也在休息吧。

宋时蕴点开聊天框，上面还是昨晚两人有来有回的信息。

【陆哥，陆叔叔安排我在你房间里午睡了。】

【我看了你扣在床头柜上的照片。】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乱翻的。】

打完字，宋时蕴把手机息屏放到枕头下面强迫自己睡觉。她知道陆奕不会马上回，所以也不白白等着了。

脑子里很乱，宋时蕴翻来覆去好几次才勉强昏睡了二十分钟。

下午上完课回家的路上，宋时蕴在路边便利店挑雪糕的时候收到了陆奕的消息。

【没关系，是我忘记收起来了。】

他只回了一句。

宋时蕴在冰柜前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要回些什么过去，她总不能直接问“杨姨是不是他后妈”这样的问题吧，多冒昧啊！而且她觉得他俩现在的关系仅仅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朋友，甚至可能在陆奕眼里，连朋友都算不上。

聊不了一点更私密的话题。

宋时蕴挣扎了一小会儿，实在是没话可说，只好发了个表情包结束了对话。

从公交车上下来拐进另一条小道，宋时蕴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到那两只小土狗在门口趴着，偶然抬头看到她时便站起身，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身体一晃一晃地就奔了过来。

宋时蕴蹲下来拿出手机拍照，一边喊着小狗的名字：“兜兜，胖妞。”

“兜兜”是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给自己选中的白色条纹小狗取的名字，“胖妞”是江女士取的，沉思十秒就想出来了。宋时蕴觉得相当俗气。

被两只小狗簇拥着回到家，宋时蕴陪它们玩了会儿，拍好照片素材后便进房间发朋友圈。

她这几天可谓是一反常态地天天发动态，狗狗九宫格每天不重样，惹得好友都调侃她是“狗贩子”问她小狗卖不卖。

宋时蕴跟她们调笑了几句便开始看她从网上淘回来的二手书。

-

自从陆严谌不让她中午到外面瞎逛后，宋时蕴吃完饭便自觉待在陆奕房间里午休。空调房，没有人打扰，和陆锦也进入了和谐相处阶段，她很快忘记了最开始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越发地安逸起来。

可才过了三天后，陆锦又闹出来新的幺蛾子。

“你想去我家学习？”宋时蕴一脸震惊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陆锦认真地点头：“对，我昨晚跟我爸提了一嘴，他同意我去你那里。”

宋时蕴表情一言难尽：“为什么，不是我来你家家教吗？怎么变成你上门找我了？而且，你爸不担心你的安全？”

陆锦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后拔高了声音：“你别管，总之我妈会接送我，我爸答应了。现在就问你，你答不答应？”

宋时蕴抿唇，这其实是一件大好事，自己不用出门就能赚钱，挺好的。

不过——

“如果是你上门，是不是要扣钱？”

宋时蕴问出了她最关注的问题。

陆锦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如果你能供我吃午饭的话就不会。”

“呃……我得问问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