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星 第6章 第 6 章

陆奕余光扫了宋时蕴好几次，他不太能确定眼前的女孩是不是对他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仔细想来，可能还是有，但知难而退了。

宋时蕴发的那些消息，他闲暇清理微信未读信息的时候看到过。他之所以没有把她拖进黑名单和免打扰里，就是因为女孩很有分寸，她发消息的时间永远在饭点，发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分享类型的，很少问他出格的问题。这一点在陆奕看来就已经相当难得。

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讨女生喜欢，但却没怎么和女生相处过。稍微深刻一点的，可能就只有前面两任时间很短的前女友。

她们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漂亮、大胆、热烈、穷追不舍，足够勇敢，但实在用在了错的人身上。陆奕是个沉闷的人，喜欢自己规划好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他不可能也不允许别人搅乱他原本的生活秩序。可他这个人又有一个致命缺点——心不够冷，至少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冷。因此总在别人坚持很久还穷追不舍的时候心软，过一两天清醒后再后悔。

前两次都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谈上了，然后又一头雾水地冷处理。

陆奕偶然想到自己糟糕的情感经历时，总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不负责任的渣男。谴责自己一番后，更加坚定不想谈恋爱的时候就别答应的决心。

因此，他拒绝宋时蕴时可以说是超乎寻常的狠心和决绝。

现在想来，跟之前那些女孩相比，宋时蕴确实没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像她哥哥说的那样“听话又事少”。

拒绝倒显得他矫情了！

江望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喊了他好几声。陆奕回过神，点头：“好，我跟他们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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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默的这一段时间里，宋时蕴脸红到了耳尖，她实在煎熬，又不愿意出声拒绝这一份一举两得的差事。

接近陆奕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太难了。她有预感，失去这一次机会，她将再也没有接近他的可能。

所以当陆奕突然答应时，宋时蕴简直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性起来，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时间，她开始热泪盈眶。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还哭上了？”江望有被震惊到，宋时蕴可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啊，真想拿出手机拍个照纪念一下。

怕被打，又忍住了。

宋时蕴也被自己弄得尴尬，迎着两道诧异的目光慢慢低下头抹眼睛：“没事，找到兼职一时有点激动。”

“嗐，多大点事，有你哥出马，别说找一份兼职了，找一万份都不在话下！”江望非常嘚瑟。

陆奕扫了他们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幅度：“你们兄妹关系真是和谐得让人羡慕。”

江望：“那是，我跟你说，我三岁的时候特别想要一个妹妹，结果爸妈说再生一个可能是弟弟，那怎么成，我又不要弟弟。刚好我姑妈生了个妹妹，就是她。然后我妈就专门带我往姑妈家跑。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我就用玩具逗她，后来会走路了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哈哈哈～”

宋时蕴的脸又红了，起身去捂江望的嘴，压低声音呵道：“别说了。”

江望一挑起话头就发狠了忘情了，一只手挡着宋时蕴后，继续龇着大牙对陆奕说话。

“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给她喂蛋炒饭，我背着姑妈把蛋挑着吃了，给她纯喂饭。她一点都没发现，下一次还让我喂，哈哈哈，是不是蠢得可爱！”

宋时蕴气急，一时忘记旁边还有人在，快速绕到他身后薅住江望的头发，然后恶狠狠地咬牙：“别说了，再说我让你变秃子。”

“痛痛痛，赶紧撒手，”江望适可而止，反手掰她的手腕，示弱道，“逗你玩儿的，又不是什么丢人事，不说了行吧，撒手！”

宋时蕴瞪着他，余光扫到陆奕时愣了一秒马上收手，坐回位置上。

江望理顺头发，回瞪宋时蕴：“小没良心，看错你了。接下来你们自己联系吧，老子不管了。”

宋时蕴点头，视线和陆奕对上，冲他眨眼：“陆哥，我们加个Q吧。”

陆奕没多问，默认了这种下意识的掩饰。

一顿饭吃完又收拾了，江望终于嬉皮笑脸地说出自己的终极目的：“陆奕，我妹后天下午的高铁，那天周六你没安排对吧，帮我替个班呗，我去送送她。我保证，以后肯定还回来。”

宋时蕴鄙视地斜了他一眼，在陆奕不注意时快速发了条消息过去。

【太不要脸了，又拿我当借口。】

陆奕倒爽快地答应下来：“行，你下个星期周五替我半天班，我正好休一天半。”

江望朝宋时蕴露出胜利微笑，低头回了消息：【有借口不用，岂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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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蕴回家后的第三天下午，陆奕给她发了个地址以及一串电话号码，让她拨打电话商量上课时间。

陆奕没说这是谁的电话，宋时蕴也没问。反正就是他家里人的，不是爸爸就是弟弟。宋时蕴马上拨了过去，手机响了三声被接起。

威严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是陆叔叔。

陆严谌简要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和名字，就直接跟她聊起了陆锦的学习情况，说他英语语文两科比较弱，又说只需要宋时蕴监督陆锦学习，批改作业即可，并通知她三天后上岗。

挂断电话后，陆严谌又给她发了个文档。里面罗列了陆锦初一期末考试各科成绩，把分数不太突出的英语和语文分数标红，后面写着他选购了的四本辅导书，并标了行小字：辅导者自行购买之后报销。

第二页简单写了陆锦的性格、辅导者注意事项以及最重要的辅导时间和薪资。

研究完这两页的文档，宋时蕴对陆叔叔肃然起敬。不愧是教数学的初中老师，又严谨又全面。根本就不需要宋时蕴规划，他自己就把孩子的教辅书，假期大概的计划都安排好了。

不需要试课，家长还这么配合，时薪也还不错，宋时蕴对第一次的家教之旅充满了信心。

她当即下单了教辅书，还翻出初二语文英语课本，打算回归教材从笔记中找找当年学习的状态。

晚上睡觉前，她很自然地把今天的事当话题跟陆奕说了，还夸了陆叔叔。

陆奕二十分钟后回了过来：【别太高兴了，陆锦会比你想象中更难搞。】

宋时蕴挂在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飞快打字：【脾气不好吗？有多难搞？】

陆奕：【我和他关系不太好，你是我推荐去的，他可能会跟你唱反调耍小性子，你不用搭理他，陆严谌规定的学习任务他不敢不写，你守在旁边就行。】

看着陆奕发过来的为数不多的长文字，宋时蕴总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家庭不和谐的秘辛。

陆奕跟他弟弟关系不好，又直呼陆叔叔全名。是有什么误会吗？但这显然不该是宋时蕴打听的。

她回了几个表情包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为陆奕的提醒，宋时蕴上门前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里建设。跟着导航到了小区门口，她依照陆叔叔的叮嘱给另一个号码打了电话，这次是一个慈祥的女声，说明来意后，对面说会下来给她刷卡开门。

宋时蕴在门口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一个男生朝她走了过来。她起初还没在意，但小男孩的眉眼和陆奕有七八分相似，眼神又实在不善，确认是陆锦无疑了。

宋时蕴握在书包肩带上的手飞快垂下，腰背挺直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

男孩在门内站定，修长的手指握着门卡从铁门缝里穿出来，“滴”的一声响，铁门横着打开。

陆锦往后退了两步，依旧对她怒目而视。宋时蕴默默叹了口气跨一步进门。走近了，她才看清小男孩的长相，

陆叔叔的两个儿子真是女娲精心雕刻的两个作品，每一个都很好看。陆奕的帅是硬朗高冷，陆锦则是稚气未脱之中显示出一种阴柔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很漂亮的长相，就像电视上唱跳团里的小男孩，笑起来应该会非常阳光，如果他愿意笑的话。

“你就是陆奕找来的家教？长得真普通。”陆锦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语气有些恶劣。

宋时蕴愣了一下，默默消化了一个漂亮小男孩莫名其妙的恶语相向：“我是你的家教，但我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

“呲！”陆锦轻嗤一声，转身往回走，“真自恋。”

宋时蕴跟上：“没有吧，我觉得我比你长得漂亮。”

前面的身形一顿，回过头蹙眉看她：“你哪来的自信，要不要给你拿把镜子照照，好意思跟我比？”

“哟，一个男孩子跟女生比美貌，你已经打败自恋，到自负的境界了。”宋时蕴不受这窝囊气，反唇怼了回去，随后越过他率先进了楼道。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宋时蕴转身往回看。少年还立在原地没动，太阳光从云层里出来洒在他脸上，白里透着红，他神色恼怒，胸腔起伏，像是气得厉害。

宋时蕴双手环在胸前，仰首挺胸地看着他。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势惊人，比她高了半个头，但宋时蕴刚刚怼赢了，这会儿气势很足。

瞧瞧这唇红齿白的稀罕模样，多青春多生动啊！没事装恶霸干什么！

宋时蕴到底不想和个未成年在这对峙，只好上前几步重新回到太阳底下：“你走不走啊，我不知道你家几楼。”

男孩终于动了，脚步生风一样往前走。要不是宋时蕴跟得紧，怕是要被电梯门夹住了。电梯在五楼停下，陆锦走出去右拐进门，然后”砰”的一声把门甩得震天响，宋时蕴被关在了门外。

巨大的声音之后就是长达数十秒的安静，宋时蕴对着紧闭的门心里噌噌地冒火。

完蛋玩意儿，长得好看性格差依旧讨人嫌。陆奕真是一点都不夸张，这小羊犊子就是难搞！

宋时蕴做了几组深呼吸，正打算敲门，门从里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面前，看到她时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宋时蕴调整好状态回了个微笑。眼前的女人看上非常缺乏保养，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很深，眼睛也是很疲惫的样子，宋时蕴一时估摸不出她有多大。

“你是小奕给小锦找的家教吧，快进来快进来。”女人把她拉进屋，在玄关柜里找了双合适的凉鞋递过来。

“谢谢阿姨。”

“没事，应该的。我姓杨，叫我杨姨就好。”

宋时蕴换上鞋，打量了下整个客厅，干净整洁，桌上的水果，储物柜上的杂物以及阳台上七八盆绿植都被摆放得很整齐。

“那个……小姑娘先坐下吃点水果吧。”杨姨引她到沙发前坐下，把桌上的水果往她身边推了推。

”谢谢杨姨，”宋时抓了个李子吃，扫了眼几扇紧闭的门，不知道那小子往哪个房间钻了。

“哎，小锦那孩子原来蛮乖的，应该就是这几年叛逆期到了脾气大了些，在学校里的时候还好，回到家就喜欢发脾气，尤其是跟他哥有关的事，但凡不和他心意就马上大发雷霆。”

杨姨朝左边那扇门看去，无奈地叹气：“小时候我还能管教管教他，现在长大了也不听我的。这孩子唯一怕的就是他爸，但他爸教书又忙，放假了学校也有事，没时间管教他，脾气就越发大了。”

宋时蕴若有所思地点头。听着描述，确实像叛逆期提前到了，而且诱导的因素还是陆奕。

兄弟姐妹之间闹矛盾实在太正常了，来的快去得快的，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小孩“记恨”到如此地步。

宋时蕴实在好奇，打算找个机会向陆奕问问。

“没事的杨姨，我不会跟一个小孩计较。陆叔只让我监督他学习，我做好这个本职工作就好，尽量避免冲突。”

“行，我就在外面，小老师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好的杨姨，你也别总叫我小老师，叫我小宋吧。”

宋时蕴走向杨姨久久注视过的那扇门，敲了三下没人开，她尝试往里推了推，开了。

陆锦背对着门，带着个头戴式耳机，双手横握手机，沉默着在打什么游戏。

宋时蕴看了眼手机：8点55，还有五分钟就到辅导时间了。

她把书包放在另一边书桌上，把椅子拉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摘下他的蓝牙耳机。

“你干嘛？有病吧！”陆锦蹙眉，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记仇！

宋时蕴指了指桌上摆的电子时钟道：“我只是提醒你还有四分钟你就要开始学习了。”

“我就不学能怎样？”

宋时蕴不理会他的抬杠，手指点开陆叔昨天发过来的一周计划：“7月10号，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任务——背诵并听写初一上前两单元英语单词，完成两篇英语阅读和一篇选词填空，老师批改后讲解。”

“开始吧。”她从笔篓里抽出一支红笔和黑笔压在他洁白的桌面上。

陆锦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把笔扫到地上：“你别管，这么点东西一个小时就够了，别打扰我打游戏。”

“你！”

宋时蕴这会儿是真有些急了，她第一次干家教是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来的，陆叔叔开的时薪是80块，在大学生家教薪资中算是中等偏上了，她实在是不愿意和陆锦一起“划水”，毕竟良心会不安。

其次，她自认为初高中成绩也在顶尖之列，一个小时内背默六七十个单词，还要完成两篇阅读一篇选词填空并批改，哪怕是在她高三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是完不成的。就算写完了，效果也肯定大打折扣。

“不行，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你认真高效地学习。你这样不听话，我没法跟你爸交代。”

“你要交代什么，我爸我自然会敷衍。你只需要在这个房间里待着，做什么都行。能拿钱不就好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行！”宋时蕴犟脾气也上来了，噌的一下站起来，动作幅度有点大，椅子发出滋啦一声清响。

“九点到十一点半，这两个半小时是我的工作时间，也是你的学习时间。这一点你必须遵守！”

陆锦把手机扔到桌上也站了起来。他比宋时蕴高了半个头，这一站宋时蕴的气势就弱了一半。

“凭什么？！”这小孩还质问起她来了。

宋时蕴瞪着他：“就凭我现在是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