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逾越的禁区 第2章 孤独被打扰

穆奇镇。

一个位于天斧星南北联邦交界处的荒凉又贫瘠的定居点。常年热浪翻腾，遍布崎岖岩石，顽强的绿意像是撕烂的破布条，勉勉强强地攀附在石缝之中。

理论上，这里登记着四位居民，但从未见过。何时猜测，其他三位就像盒子里的猫，在未被观测前，既可能活着，也可能早已成了无人认领的枯骨。

讽刺的是，少年时最憎恶的孤独，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

他仍记得当年跟随父亲在此生活的日子。小小的他，眼巴巴盼着父亲每月启动星艇，带他去遥远的不同的城镇交换物资。那些城镇在他眼中如同待拆的礼物，每个都藏着不同的惊喜。最难忘的是某个小镇的面条，酸甜清透的汤底里，冰镇的面条根根爽滑，是他孤独童年里最难忘的记忆。而在家的日子，除了学习、吃饭、睡觉，就是和一队毫无“体育精神”的家政机器人踢足球。这帮家伙从不会主动放水，除非他偷偷切断它们的电源供应。

那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逃离这里，奔向人群，奔向活生生的世界。

而现在，他却拼了命地逃回来。

在这里，他终于不必担心会议途中胸前突然洇湿，不必在洗手间的每一秒都提心吊胆，不必担心园区的星犬围着他狂嗅。就算清理得再干净，那些畜生也总能闻到他身上的奶腥味。

他想在这儿安静的等待一个月。这三十天是他给双方最后的期限，若等不到孩子，就必须彻底抹去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结束这场荒谬的等待。

在这里，孤独是安全的，寂静是安心的。只有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他才能放下所有戒备，安稳入睡。这是他这三个月第一次真正沉睡。

直到——

咣！咣！咣！咣！咣！

何时猛地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蛮横的巨手攥紧，骤然停止！他像是一只离水的鱼，呆呆地张大嘴，却连气都不会吐。

紧接着，他似乎听到自己全身猛烈战栗的声音。

撞击声仍在继续。咣——咣——咣——咣——咣——这是地狱的擂鼓吗？是生命永恒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那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整栋建筑都在震颤！

穆奇镇的寂静，他最后的庇护所，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声源分析。” 他沙哑地下令。

全息界面展开，声纹图谱在空气中扭曲。来源不是攻击性武器，也不是野兽的爪牙，而是一只拳头。

［身份识别］

姓名：约翰.布朗

职务：穆奇镇治安官（联邦最低治安等级）

生物特征：星人，未检测到武器化改造痕迹

身高：206cm

“穆奇镇什么时候有治安官了？”

门口不可移动的电子猫眼画面被一片古铜色的肌理完全占据。每一次呼吸，起伏的胸肌轮廓都在用气势挤压着镜头。电子对焦系统，不断在监控后台留下绝望的警报：

【警告：目标物超出最大取景范围至少120%】

【建议：切换广角镜头或撤退至安全距离】

地面观测机械蜘蛛传来的先是擦得锃亮的硕大军靴，紧接着是裤管包裹的腿肌如白杨树干般笔直高不可攀，最后是突然袭来的鞋尖特写。

【机械蜘蛛：粗鲁的星人，我还会再爬回来的！】

而花园的监控画面最清晰完整，治安官约翰魁梧的身形堵住了门口，像一只闯入星人居住地的猩猩巨兽，每一次挥拳都会引发灾难。门内经过的清洁机器人甚至被震得微微弹了起来，又踉跄落地，仓皇逃窜。而他的手部只是微红，神情轻松，仿佛刚才敲打的不是军工级钛合金，而是一面幼儿园的玩具鼓。

普通的治安官制服硬是被他穿出了战甲的强势飒爽。挺拔硬朗的身影不像个普通执法者，更像是经过训练的作战队成员。

「警告：冲击力超过阈值」

「生物识别冲突：检测到猛兽体征」

「视觉分析：确认雄性星人」

战斗系统和生物扫描仪在何时耳边疯狂争论：一边是不断刷新高峰的冲击力警报，断言门外定是一只S级巨兽！一边是传感器传回的清晰人形影像，反馈门外只是一个暴躁又无理的雄性星人！

智慧精神体则按住这两个在未知领域就会变傻缺的系统，分析道：“这是战斗评级至少达到S6的雄性星人。”

何时的恐惧已经退散，他了解生命永恒，这个庞大的集团有自己的军队，绝不会和一个最低等的治安官合作。

“撤销战斗协议。”何时揉了揉太阳穴。餐厨机器人无声滑向厨房，而医疗机器人正温柔处理着他胸前最后的湿润痕迹。

“保留威慑协议。” 电梯下降时，他补充道，“先问问这个无理的肌肉白痴到底想干什么。”

***

“您好~”

治安官约翰的拳头突然僵在半空。这个甜美的声音竟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十分野蛮。就像一头正在撕咬猎物的勇猛剑齿虎，突然被塞了满嘴粘稠的甜甜的蜂蜜。

智能精神体在3纳秒内完成了威胁评估，果断加载了“联邦最高安抚指数”的稀有雌性声线：“午安，我的治安官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啊——您，您，您好！我是这个——这个——穆奇镇新调任的治安官，约翰.布朗。不知道这里是位淑、淑女的住所！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您！” 红晕迅速扑满了整个人，治安官约翰结巴地陈述像一通信号不好的星际对话。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制服，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脸。

“您继续。” 智能体温柔鼓励。

“提卜家族在追缉一只兽人！” 此刻，他像学生时代背诵条款般僵硬，“记录显示您一年前雇、雇佣过一名兽人。所以我想登门问问情况。但如果您合法雇佣——可——可以出——”

咣当！

大门砰地的一声被打开。

治安官约翰立刻从松懈状态进入戒备。

站在门内的生物像是用鲜花和刀锋糅成的矛盾体——瓷白的脸庞带着天使的圣洁，松垮的家居裤却豪放不羁的堪堪卡在胯骨，甚至不修边幅的只穿了半套家居服，露出腹部狰狞的疤痕。那平坦的胸膛更是粉碎了他所有幻想。

“出、出……” 治安官约翰的喉结疯狂滚动，声带像是瞬间被砂轮刮过，“出示雇佣证明。” 后半句沙哑得像是砂轮直接替代了声带。

雄性。

这是个该死的、用天使嗓音骗人的雄性！

治安官大人感觉受到了欺骗！侮辱！精神迫害！当年那些叛乱的兽人都没机会让他如此难堪！

而本要迈出门的何时，则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呼吸一滞。那是烈日暴晒后的布料、皮革、金属的混合气味，以蒸腾的汗水为载体，伴随着某种纯粹雄性荷尔蒙的复杂气息，一股脑争先恐后地撞进他的鼻腔。

这是一头雄性中的烈性！

何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停在门内不再向前，“治安官先生，你正在实施非法入侵。”

这声音和刚刚的天使嗓音完全不同。治安官约翰猛地意识到，刚刚和他对话的，可能是传说中的智慧精神体——那是一种超智能的存在。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浅薄，大步上前，军靴砰地踹飞正在爬行的机械蜘蛛。那可怜的小家伙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啪地仰面摔在门内，几条机械腿无助地划动着。立刻有三只同伴快速爬来，用机械臂将它小心抬起退场。

“有什么不妥？” 他反手接住降落的执法记录仪，“你连门铃都没装。我敲了足足十分钟，才报备了执法仪开始锤门。”

“根据联邦标准，” 执法仪的机械音刻板地补充，“若室内有人，持续十分钟未应答，视为默许治安官进入权限。”

治安官约翰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个痞气的笑：“我可是很绅士的，” 他抬手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指关节，“仍只是加大力度敲门，连破门槌都没用。”

在治安官迈步之前，何时早早再次退后一步，一个响指，又从远处爬过来三个机械蜘蛛，迅速爬到治安官约翰脚边组成一个三角阵型。唰——一个半米高的全息影像生成了，“此间处于睡眠模式，请保持安静！”几个大字不断滚动。

“治安官先生，不是没有门铃，是你踢飞了它们。” 何时捂着鼻子断言，“出现这种情况，责任在你。”

治安官约翰低头看着脚边的玩具级别的影像设备，嘶了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雇佣的兽人是逃奴。现在，我需要入户搜查。”

“搜查令在哪？”

“没有。但是一个月前南方州政府启动的《逃奴追缉法》赋予我无证搜查权。”

何时感受到对方那股蓬勃的永无止境的生命力，莫名地有些烦躁。这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永远精力过剩的基因强化实验驴，同样的肌肉发达，同样的不知疲倦，同样的不听指挥。最要命的是，它们很喜欢在夜间吼叫着要求加餐，那巨大的嘶鸣声直到吃饱喝足才结束。

“治安官先生，一年前，我在联邦政府提供的合法平台与他签订了雇佣关系。你说的法案也只是个地区性法案，仅能作用于地区内、和法案生效后的事件。” 何时嘲讽了句，“按治安官先生刚刚引述的法案，我现在有权对非法入侵者实施致命防卫。”

“用你这几只玩具蜘蛛击毙我吗？” 治安官约翰再次踢飞脚边几只机械蜘蛛，笑道，“是南方提卜家族在追缉他。他们是一帮鬣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

“请将我的原话一字不差转告他们，” 何时按下门禁开关，“我建议他们先学会钻木取火，多吃熟食，提升脑容量；再学习简单的数学/运算，直到学会购买博物馆门票；最后带着他们的奴隶制复兴计划，去博物馆当个馆藏。”

治安官约翰的巨手猛然卡进门缝，紧绷的肱二头肌与液压系统轻松抗衡，“先生，您根本不清楚您在对抗什么。您会为您的傲慢付出一些代价。您需要考虑清楚。提卜家族，他们有些……不，十分残暴。”

“那他们就来吧！我可不会花冤枉钱主动去博物馆看他们。我在这等着他们！”

大门闭合。

智慧精神体启动**保护模式，门窗玻璃瞬间雾化，干扰仪开始工作，整栋住宅不可窥探。

餐厨机器人呈上一只煎鱼、若干水果蔬菜和一些胭脂米，“根据您的生理数据，建议优先摄入优质蛋白、维生素和铁元素高的食物。”

何时的指尖摩挲着腹部疤痕，感叹着他的生活像是打开了一个地狱盲盒，麻烦接踵而至，推着他只能向前奔跑。

智慧精神体则指挥着家政机器人翻出一张泛着冷光的金属薄片。这是一张生命永恒的主实验室聘书，由99.99%的铱金属打造。上面镌刻的文字在灯光下流转：特聘何时博士，任基因矩阵主实验室‘人类进化定向干预’方向高级研究员。

但这张聘书在十一年前就已经作废了。下面一行小字写着，“新历B20年6月18日废弃。”

此刻餐厅的墙上，孤零零挂着的一张有效的聘书。泛黄的普通再生纸，上面简单印着几行字和一个章：聘用何时，任文明发展主实验室下属生化机甲附属实验室中级研究员。生效时间：新历B20年6月30日。

“根据对提卜家族的情报分析，” 智能精神体的调皮道，“他们会对生命永恒的基因矩阵实验室产生敬畏。我想这张聘书至少能让他们文明一些。”

“文明？一个靠贩卖兽人的家族，哪有什么文明。”

盒子里的猫参考薛定谔的猫。

冰镇面条，就是东北冷面。

逃奴追缉法，参考美历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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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独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