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逾越的禁区 第17章 希望的价格

“北联邦最强的星人铁匠周薪才9.78个星币，而一个普通的未分化兽人，周薪就是0.5到1星币。”

面对小兽人们的气势汹汹，甚至身体被冲撞，克里斯仍保持纹丝不动。只是不断用的数字和极其专业的词汇，不断冷静地论证自己的观点。

“这是供求关系决定的！现在，有人出价4星币，是市场价的四到八倍。”

他严肃地板着脸，其实他是有些着急的，语气开始显得咄咄逼人。

“如果这是一笔长期投资，他为什么直接买下萝萝？因为哪怕算上所有成本，长期拥有都比付萝萝4个星币便宜！”

这种不友好的态度和高高在上的用词，比任何侮辱都伤人，彻底点燃了鹏鹏的怒火！

“你在羞辱萝萝！”

鹏鹏怒吼着像头被激怒的小牛，埋头冲向了克里斯！

克里斯甚至没看他，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五指如巨大钢爪般扣住了那颗冲来的硬毛脑袋。鹏鹏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克里斯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拔出那把惯用的利刃，但什么也没摸到。他自己也有些诧异，心想：「我为什么要拔出利刃？」

见克里斯的手仍牢牢地抓着鹏鹏的脑袋，鹏鹏拔不出头。兽人孩子们沸腾起来，同仇敌忾，再次围了上来，团团包围克里斯，嘴里喊着：“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克里斯将手收了回来，他继续试图冷静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买一个鹏鹏大概要1200星币，”

这句话简直比星人雇主还冷漠，胆小的小兽人纷纷退后挤在一起，缩着脑袋不敢大口喘气。但鹏鹏胆大、敢做、敢说，虽然他的脑袋还被按着，仍大声叫道：“闭嘴！鹏鹏不是1200星币！萝萝也不是4个星币一周！我们是人！不是你说的星币！”

克里斯感受到了周围渐渐实质化的敌意，也感受到了自己被莫名孤立，海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与迷茫，但他仍试图给认真听他说话的萝萝解释道：

“但这笔钱不是一次性付清就完事了。头十年是投资期，每周真实成本接近3.31星币，这包含了所有风险。但一旦超过十年，成本就暴跌到每周1星币的饭钱。这意味着，买家用前十年的风险，锁定了后十年近乎纯粹的利润。而现在这人每周给你4星币，他永远停留在投资期，永远在承担风险，却永远吃不到后面那份丰厚的长期回报。从长期资产回报来看，这是一笔很糟糕的投资！”

何从领着何时赶过来，正好听到这番话，脸色刷白，他急忙伸手攥住克里斯的手臂，踮起脚附耳提醒：“北联邦不买卖兽人。”

克里斯歪着头，疑惑地问，“不买卖吗？我记得——” 随后，他的腰被猛地狠掐了一下，有些疼。

何从下意识用了最大的力道，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浑身颤抖，尖叫着警告克里斯：“你不记得！别想！别说了！”

胆小的小兽人躲在同伴的身后，以鹏鹏为首的几个兽人怒气冲冲地站在克里斯对面，成年的兽人远远看着表情也有些严肃。

何从已经开始后悔。克里斯这匹失忆的狼仍记得捕猎的本能，獠牙只是暂时隐没在温顺的皮囊之下。若是他渐渐苏醒，会不会优先吃掉“面前这群无辜的羔羊”？他试图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但这个念头合理又现实。他攥着的那条手臂强壮又有力，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奔腾与搏动。这感觉不断提醒他，或许在下一秒，它就会发动攻击，掐断这群小羊的脖子。

“小羊们”已经下意识地聚拢在鹏鹏身边，虽然害怕，但仍对克里斯怒目而视。这种目光，会不会在某一天，会射向自己？

“克里斯，请你不要再说了。…………大家被你绕晕了。”

克里斯喃喃道：“这其实很简单”，又被何从红着眼圈瞪了一眼，连忙回应：“好的。好的！”

从孩子们的争论中，何时已经了解到前因后果，对克里斯解释：“克里斯，在这里，人不是数字。你的方式实在是大错特错。” 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下，提醒萝萝：“萝萝，克里斯的话虽难听但值得思考。这份薪水确实太高了，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对你的需求是极端、短暂且不可替代的。这不像是一件好事。”

萝萝听话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鹏鹏不甘争辩：“可是何老师，萝萝捡到了他的钱包，他看萝萝识字会写字，给萝萝一份高薪的抄书工作作为回报。这是合理的！”

克里斯立刻反驳：“萝萝说当时钱包里有10个星币。如果有这样一份工作，为什么这个人不去做呢？他看起来也没什么钱。”

“10个星币呢！怎么会没钱！”“对呀！10个星币呢！” 小兽人们议论纷纷。

克里斯顿时卡在了这“10个星币”上，他终于发现了大家与自己的不同。这对他来说有些难了，他无法和众人解释为什么“10个星币”不多。

萝萝拉住又要冲上去的鹏鹏，充满歉意地对大家解释：“克里斯说的对。这份工作是有些蹊跷。我明天就去辞职。”

鹏鹏不赞同地喊道：“萝萝！”

萝萝摇了摇头，“鹏鹏，我今天说出来，并不是分享快乐。其实，我也感觉到这份工作很蹊跷，但又不知道哪里蹊跷。前几天，我故意抄错了几个字。” 他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黯然道：“雇主至今都没有发现……”

“可是萝萝……”

萝萝大声说：“我想像何老师一样！过安稳的日子。少赚点没关系，一周0.5星币也可以！”

日轮星快要升到头顶，兽人社区炊烟袅袅，饭菜香味开始飘荡。萝萝是个孤儿，他没有爸爸，没有人在家准备好热食等他回去。他回家后，会对着空荡荡的小屋子说一声“我回来了”，然后自己做饭。他的目光羡慕地追随着空中飘散的、别人家的炊烟，对鹏鹏轻声说：“能安稳地把饭吃到肚子里，最好。”

鹏鹏很生气，“我不懂！能过更好的日子为什么要放弃！一定是克里斯误导了你！” 他愤怒地朝着克里斯喊道：“你冷漠无情，你不懂礼貌回馈。你不是奴隶主孩子，就是资本家的孩子！你是一个不懂得感恩的星人！”

“我不是！我家世代经营着种植园！” 克里斯攥着拳头低头看着面前的矮子。“我父亲，我母亲……我母亲……” 脑中突然闪过了几个可怕的片段，惊得他眼圈都红了。他低头看向何从，委屈地说：“我不是。何从，你信任我吗？”

何从无法回答。他见过克里斯的黑暗过去，他无法昧着良心回答“你不是”。他的沉默，让克里斯的眼圈更红了。

“你不是。”

是何时。

克里斯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只剩下满满的困惑，他愣愣地望向何时。

何从也惊讶地侧过头。

何时将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感受到孩子脆弱的颤抖，他叹了口气。目光依然锁在克里斯身上，耐心解释道：“何从也希望你不是。从前希望，以后信任。他一直希望你不是。我和何从一样。”

“爸爸……” 何从的声音瞬间哽咽，带了浓重的哭腔，眼泪夺眶而出。

一直以来不敢告人的心思，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恐惧，被爸爸用一句话轻轻地揭开了。而这不是审判，不是赦免，是同情。爸爸在同情他。他有愧，他无地自容。

何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克里斯慌了。何从的眼泪，仿佛熔岩一般滴在自己的心上，烫得直疼。但他实在笨拙，默默靠近何从，只会笨拙地重复：“别……别哭啊……”

小兽人们也慌了，愤怒早被一场莫名其妙的眼泪浇灭了。

“哦！他哭起来像防空警报一样……”“我爸爸说有一种猴子，叫起来声音就这么大。”“他可真能哭！”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团体瞬间散了气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满了“怎么办？不是我弄哭的吧？”。

“鹏鹏！你快哄一哄啊！” 他们轻轻将鹏鹏往何从和克里斯面前拱。

鹏鹏懊恼极了，不停地挠着脑袋，顺势就来到两人面前。

“那个……我确实说得不对！对不起！克里斯！” 鹏鹏鞠躬，“那个……” 鹏鹏挠了挠头，他记得他没惹何从啊！“那个……对不起啊！何从！”

“克里斯看着鹏鹏的样子，似懂非懂，但也立刻模仿着弯下腰：“是克里斯错了。克里斯不会说话。”

一旁看了半天的尺玉，装模作样地抱着肚子喊道：“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我都饿扁了！”

“对、对！下课了，快回家吃饭吧！” 何时的声音响起，他揉了揉眉心，对尺玉投去一个感激又疲惫的微笑，感谢这家伙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撤退理由。

***

午夜，浩渺星河在天花板上缓缓流动，但暖黄没有从床底透出来。因为此时床边的地上，睡着一个“巨型儿童”——克里斯。

天花板上的星河图像已经重复放了二十二遍，何时一遍遍地数着。

他并没有失眠，只是不敢入睡。他不断后悔。这种汲取记忆都力量，他再也不想滥用了。至少……至少在活着还有盼头前。

新的那段记忆，带来了新的风险。这份来源于克里斯保镖头子的记忆，即暴躁、又残忍，它不想主导主体人格，但它想带着主体人格一起发疯、发狂。尤其是夜深人静，陷入深睡时，它必然出现，带着无数黑暗恐怖故事，为何时缓缓讲述。

这让何时对克里斯的“黑暗事业”有了彻底的了解。但相比何时看到的另一块记忆片段，克里斯的“黑暗事业”甚至显得“规矩”了。

思绪纷纷，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他已经从尺玉口中探听到晋的消息。对于那个孩子……他一无所获。晋是个聪明人，他很可能会来看看这个帮助尺玉的人物。所以他给了晋一个“惊喜”，短时间内，估计晋是不会来找他这个人了。

他盘算着怎么帮何从搞到身份证明。何从想去生命永恒看看，爸爸的老师可以帮忙写一封介绍信。但现在，何从还缺一份有效的星人身份证明。

最后，该怎么处理这个地上躺着的“巨型儿童”？这个“儿童”似乎连个家人都没有。

哎——

突然。

一个高大的黑影噌——地无声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在那里，盯着床上，不声不响，很久很久。

何时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想到了无数可能。

黑影蹲下身，抱起枕头，小声嘟囔着：“克里斯很害怕。克里斯要和何从挨着睡！”

说完，挤在何从身边，睡了。

哎——！何时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往床边挪了挪。

关于时薪引用自《在美国，并非只有黑人奴隶制——谈谈19世纪美国的“工资奴隶制” 蔡萌》

一个工人阶级五口之家，省吃俭用，每周最低开支也需10.37美元。而工资最高的男工，如宾夕法尼亚的矿工或纽约的铁匠，每周也不过9.78美元；女工工资更是低得出奇，新英格兰地区的纺织女工每周只有不到4美元，匹兹堡的纺织女工每周才2.5美元；12岁以下的童工，每周平均工资只有50美分。

和一张1853年的买黑奴的海报。

在这里，是想说明其实在小说里这个星球上，北联邦和南联邦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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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希望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