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逾越的禁区 第16章 噩运前奏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布团炮弹被抛向空中。

啪——啪——啪——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笑声，这些布团在空中呈现出千姿百态：一部分像花儿一样绽放，化作一顶顶五彩缤纷的小降落伞，轻盈地乘着风飘落；另一部分则顽固地保持着球状，直直飞上天，直直坠落在地，弹一下后啪地崩开；剩下的，是那些刚离手就散开的，像触手缠在一起解不开的水母，滑了一道小弧线，软绵绵地扎到土里。

几天前，有个兽人捡到一堆废弃的实验用空心球。低廉物料，不值一文，扔都扔不掉。被何时见了，便让这个人又找了些五颜六色的塑料薄膜，扎成了一些手抛降落伞玩具。这些玩具被拉到星人社区大赚了一笔。兽人为表示感谢，留了一些球和五颜六色的防水布料送给何时。

现在，这些空心球被切两半，一半挖了个洞缝在伞盖上，另一半儿当配重，用几根伞绳一穿，比卖到星人社区的还好看结实。

兽人孩子们各个心灵手巧，包括尺玉，不一会儿就缝完了。何从则每一针都扎不对地方，甚至差点缝成个球。克里斯在旁边急得快要不礼貌了，但他没有得到针线，他只能看着。

因为何老师说：“七岁的孩子可不适合玩针线。”

当何时讲完“如何飞得更高”和“如何顺利开伞”后，这片广场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小兽人们力气十足，但技巧生疏，十次尝试里□□次都以失败告终。但这丝毫减损不了他们的热情，反而激发了各种创意玩法。色彩斑斓的降落伞球四处飞窜，时而挂上树梢，时而飞上房顶。何时提前备好的伸缩杆派上了用场，他悠闲地倚在一旁，随时准备为被困的“降落伞”解围。

何从则明白这些原理，也知道如何操作，但力气太小，从未扔过二层楼高。何时完全不必担心扔上去回不来的问题。

尺玉又懂原理，力气又大，飞得最好。每次飞上去，都会赢得一阵“哦——”。球攀升到顶点，开始下坠，负载的惯性和空气对伞面的阻力会迅速将缠绕的扎带扯开，使伞面完全展开。又会迎来一阵“哇——”。

最近几天，都是何从的“聪明”被小孩子们羡慕和称赞。现在多了个“似乎更聪明还有力量”的尺玉。何从自然是想赢过他！他看着尺玉又一次成功引来欢呼，抿了抿嘴，目光扫过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克里斯，灵机一动……

“你来扔！”

“我？” 克里斯的金发在一众北联邦人的深色头发中格外突兀，这让他十分拘谨。而且，“绅士守则”也不允许他像小猴子一样呲牙咧嘴的快乐尖叫。

“对，你力气大！你扔！你会吧？”

“会……会的！”

降落伞球像红隼一样窜了出去，飞得比尺玉的还要高很多。

小兽人们一阵“哦——”。

又直直地砸了下来。

“啊——” 克里斯失望地看着掉下来的球，抿嘴不悦。

“去把球捡起来，” 何从指挥着克里斯，“咱们再来一次！”

“好……好的！”

克里斯快步跑去，小心拾起布团，又快步返回何从身侧，全神贯注看他重新缠扎。当布团再次递入手中，他仔细环顾四周，认真观摩其他孩子抛掷的姿态，有样学样地奋力一掷。

球飞得更高。啪——。绽开了。降落伞悠悠下落。比尺玉的高，比尺玉的稳。

“哇——！”

何从开心挽起克里斯的小臂，仰着头问：“我厉害吧？”

“厉害！” 克里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真厉害！”

何从拍了拍他的手臂，将双手背到身后，傲气道：“再来一次！”

这回变成克里斯扔得最好了，每一次的抛掷都换来一声声赞叹。他早就换下优雅的燕尾服，穿着何时找来的旧衣服，二米多高的个子，挤在一群未分化的小兽人间，欢腾雀跃间，这也只是有点高的漂亮孩子。

杆子被插在一旁，何时松散地仰卧在伴星椅里。喧闹，琐碎，悠闲，欢声笑语，这正是何时想要的生活。但他常常觉得自己索求太多，他并不容易满足。比如说现在，他仍会想着那个孩子……

哎——

“何老师，那边有人找！” 一个兽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向远处树下几个大高个儿，有些紧张，“他们说……他们怕耽误你上课，就……就不过来了。”

何时扭头看了一眼，并不认识。他的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伙人并不温和。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何时回应兽人，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正要朝那面走去。尺玉看见那几个人，连忙跑过来拉住何时，声音压得很低，说：“何老师，这是荒原的人。”

“哦？你怎么知道？荒原是什么？”

“他们的身上都会有芨芨草的标志。荒原是近年来最大的反抗组织，他们借用反抗组织‘荒野’的名义迅速扩大。” 尺玉轻微吞咽了一下口水，“就是他们的行为……有些极端。他们宣扬为了所有兽人，但内部等级森严。首领阵跋的权威不容挑战，最近他和副首领似乎有些矛盾。我的老师判断他们之间会出现一些极端行为。何老师，你不太适合……”

何时挑了下眉，看着面前这个未分化的小兽人，问道：“尺玉，你和你的老师又是什么组织的？”

尺玉下意识地避开了何时的目光，脸上露出窘迫和一丝羞愧。

何时拍了拍他的肩，宽容安慰道：“没事。这是你的秘密。”

何时走近，看到那几个人中，被围在中间的人转过身来。那是其中唯一别着芨芨草徽章的人，就算看着矮一头的何时，也仍然保持着该有的挺拔，他笑着伸出手：“何老师，你好。我是荒原的首领——阵跋。”

荒原，最大的反抗组织。阵跋，荒原的首领。这个物资丰富的组织，一直以来，只有首领和副首领充当权力中心。最近阵跋放出话来，第三把椅子绝对不能让只会武力的大老粗坐，一定要让懂科技的人来坐。

但何时不想加入什么反抗组织，他对目前的稳定生活很满意，并没有想反抗什么。“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他伸出的手，被对方一把牢牢握住。那手握得很紧，带着一种稳定掌控的力量，让何时瞬间感到不适，下意识地想抽回，但对方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何老师，请原谅我们突然造访。我们见到了您的能力。或许当时只看见了冰山一角，但足以震撼所有人。荒原是近十年来第一个反抗组织，我们继承了‘荒野’的意志，为兽人争取自由最大空间。现在，我们正需要你这样一位能人。希望您能加入我们。”

“谢谢。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趁机轻轻抽回手，何时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事。

“何老师，您在这里教十几个孩子读书写字，很好。但外面有成千上万的兽人正在被当成牲畜一样买卖，被当成实验材料随意解剖！” 说到这儿，阵跋语气中带着沉痛，“您的智慧能救的不是十几个，是成千上万个！您的良心，真的能安于这一小片乐园吗？”

何时似乎没被情绪感染，他真诚地回应，“如你所见，我只会教教小孩子，实在承担不了大任。”

阵跋哈哈大笑，“何老师，过度谦虚是对才能的浪费！荒原和无数兽人同胞可不允许这种浪费！”他的语气极其诚恳，环视一圈手下，对何时承诺，“我不是请您来当我的手下。我是请您来当我们的智慧大脑。第三把交椅，我为您而留。您不是为我阵跋工作，您是为所有兽人的未来工作。您的每一个想法，都将直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这个邀请十分诱人，最大的反抗组织，第三把交椅。丰富的物资，至高的权力，光明的荣誉，众人的期待。

如果他是二十岁的何时，定是心潮澎湃，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能大展拳脚的画面。但现在，他三十五了，他的家没了，他的孩子还没找到。眼前这个“重组小家”，是他最想牢牢抓着的幸福。

“谢谢，我还是喜欢现在这种稳定的生活。”

被连续拒绝，阵跋不再劝说，他离去时没有恼怒，善意给予何时最后一次告诫：“何老师，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毕竟，你现在的稳定生活，只是建立在兽人社区对你们一无所知的基础上。”

若是何时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一定会用一些更委婉的回应。但他不是神，他只是个懂点科技的普通人。命运，无论你愿不愿意，想不想，有没有试图逃脱，它都会在那个路口等着你。因为有些命运，是交缠的，是相互的，从不是一个人的想法。

此时的何时还没来得及细想。孩子那面突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高大的克里斯被鹏鹏带着一群小兽人围攻，何从已经慌忙跑着来找他了。

“爸爸！爸爸！他们说克里斯一定是可恶的兽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