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舒发起了高烧,原先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经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
来看望她的同学一波又一波,但她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那一天,应舒精气神突然清醒了很多,但她浑身上下还是使不上力。
也是那天,程以卓来到了医院。
应舒让他在病房外等一会。
她看着坐在病床旁的应母,张了张嘴,最终蹦出四个字:“妈,我爱你。”
她从枕头下拿出两封信,交给应母。
应母看见一封上写着父亲应盛名收,另一封上写着母亲许秀收,右下角写着女儿应舒。
字迹歪歪扭扭,有不少因为笔停留时间过长,而留下的黑点。
除了应舒,谁也不知道她废了多少力气才写了这两封信。
应母忍住眼泪,“你朋友还在外面,我给你喊进来吧,你们两个有话要说吧,妈妈就在门外等着。”
应舒点了点头,看着应母开门出去,又看着程以卓开门进来。
门外的应母知道应舒是什么情况,知道她今天精气神为什么格外的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到对面接通,“盛名,来医院吧,来看女儿最后一面。”
应盛名接到电话后火急火燎的赶来医院。
发现应母和一个男生在外面交谈。
应父打开病房门走到病床前。
应舒微笑着看着他说:“爸爸,我想对你和妈妈说的话都写在信里啦,我写了好几张呢。”
“爸爸,你把门外那个男生叫进来吧,我想跟他说两句话。”
·
程以卓进来坐下后,看着应舒。
应舒率先开口:“没给你写信是有点不知道要写什么。”
她从枕头下摸出另外一封信,“到时候就麻烦你帮我给钱诺啦。”
应舒问了好多没头没尾的问题,程以卓全都一一作答着。
她看向病房窗外,“我好痛,以卓。”
程以卓说:“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应舒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程以卓。
她缓慢抬起手摸着程以卓的脸:“好遗憾啊,以卓。我才刚喜欢上你没多久。”
程以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反紧握住她的手,忍着眼泪,他呼出一口气:“不遗憾,阿舒,一点也不遗憾。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九年了。”
“三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发现,我不喜欢你跟别人玩的要比我好。但那时候不懂什么是喜欢,只知道最喜欢跟你玩。初中我一直都在想你,那时我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我喜欢你。高中的时候我不敢联系你,直到再次遇见你,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要是勇敢点就好了。”
他说的很急,眼里泪水开始一滴一滴掉在紧握的手上。
应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对着面前的人说:“我爱你。”
手上慢慢没了力气。
程以卓看懂了她在说什么,牢牢握住她已经没力气的手。
“我爱你,我也爱你,阿舒。”
应舒缓慢闭上眼睛,一滴眼泪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滑落出来。
“滴——”
死亡时间,
二〇二一年四月二十日,
下午六时三十四分。
好遗憾啊,以卓。你喜欢了我九年,我却才喜欢上你。
下辈子,
我相信我会,
早早的喜欢上你,
早早的爱上你,
以卓。
·
应舒去世那天是谷雨季节,明明是一个有利于谷类农作物的好季节。一个本该丰收、圆满的季节。
但应舒却永远的留在了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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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舒的葬礼在三天后,失去女儿是应盛名和许秀永远的伤痛,许秀每天看着应舒的照片,以泪洗面。
在火葬场等火化的时候,从女儿进去到接女儿出来,许秀身体支不住劲。
程以卓全程都陪在应父应母身边。
去往墓地的路上,车上没人说话,程以卓看向车窗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程以卓站在墓前,墓碑上的女孩嘴角轻扯,笑容及眉目。
他想到了和应舒第一次说话,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默写声母韵母。
那时候刚安排他和应舒做同桌,他写一个字,她就看一个字,嘴上还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该看好朋友怎么写的。
程以卓记忆最为尤深的,那时的应舒对他说:“我最讨厌自己一个人了,那样很孤单的,我讨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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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卓参加完应舒的葬礼,请了三天假。
他开车去到宛水县,去吃了那家很难吃的烤肉店,只是这次没有人和他相视一笑了。
程以卓在酒店住的是上次应舒住的那间。
那一晚上,他在阳台坐到天微亮。
还是和上次一样,步行走到海边。
只是这次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坐在礁石上,等待着太阳升起。
程以卓觉得有人碰了下他,他回过头一看,是上次给他和应舒拍照的摄影师。
“嗨,帅哥,照片要不要。”
程以卓看了眼照片后付了钱,只是这次他再也没有精力去拉着摄影师多拍几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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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卓回到学校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把时间都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
钱诺在知道应舒病逝后,生了一场大病,连葬礼都没能参加,这将成为她一生的痛。
因为应舒的离去,不管同学还是老师,都觉得惋惜悲痛,班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了些。
六月七六月八,高考来临。
同学们在高考上奋笔疾书,一列列字迹在答题卡上展现开来。
随着最后一场的结束铃打响,高考结束。
同学们回到学校以后,开始在教学楼上往下扔书。
教导主任喊了好几次不允许,但都没能成功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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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程以卓报考常京大学是谁也未曾想到的,都以为他会选择报考清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替那个不可能的人完成心愿。
也是在那天,程以卓父亲说不必再跟他一起生活。
母亲带着妹妹有了新家庭,父亲在新家庭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不过也好,双方又不是不给钱了,这样他也乐得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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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卓去了墓地,带着常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蹲下后手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
“你没能完成的心愿,我替你完成了。”
当天晚上,他梦见了应舒。
梦里的应舒不似生病后的应舒,梦里的她活泼肆意。
她说:“谢谢你啊,大橙子。谢谢你替我完成了心愿。”
“你往前走吧,人不应该停留的。”
然后,程以卓醒来时眼眶湿润。
人要是都能往前走的话,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想不开的人。
·
他整理打点好家里的一切,去了趟应舒家。
应父和应母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们把程以卓迎进去,最先开口的是应父。
“小卓,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程以卓迟愣了一会后说:“目前还没有,反正最主要的就是活着。”
应父欲言又止。
送走程以卓后,应母坐在沙发上说:“我总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应父拍了拍应母的手说:“你别多想。”
·
程以卓再次来到宛水县这边的海边。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了,只是心境和以往大有不同。
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他站在礁石上跳入水中,海因为他的坠入掀起浪花。
冰凉的海水让他钻心的痛,他缓慢往海里面游去,游到深处他便不再游动,他在海水里挣扎着闭上眼睛,安安静静跟着海水下沉。
直至海面恢复平静。
晚风吹过,海面泛起一阵涟漪。
骗子,你不是最怕孤单,最怕自己一个人了吗?
所以阿舒,我来陪你了,你不是一个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