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的话,”辛嬷嬷话锋一转,“公主府内如今还缺护卫,老奴建议她可以当公主的贴身侍女。”
想来石榴力大,做细致活也难为,当个力大女侍卫正合适。
玲珑执笔记下,“好了。”她现下正和辛嬷嬷谈论她买的那一批人应该如何分配,主要是辛嬷嬷说,她来记。
“……姑姑。”平来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连最基本的敲门礼都没做到。
辛嬷嬷厉眉一扭,正欲发问,就听见平来扯着嗓子急道:“公主出事了!”
*
“别动!”
明期晴哇哇叫,“疼!疼!轻点……啊啊啊,轻点轻点。”
“疼死你得了。”清歌翻了个白眼,上药的手还是缓了力度。
明期晴从余光礼瞅着姐姐与清歌的神色,恰巧与昭阳刚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她尴尬一笑。
昭阳捏了下眉头,“说吧,怎么回事?”语气是自个儿都没注意到的无奈。
正在明期晴不知该怎么说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口守着的长月进了来,行礼起身之后道:“殿下,永昭公主府来人了。”
玲珑随后入门行礼,“昭阳殿下,清歌大人。”妥妥帖帖行礼之后直接开口,“奴听那老鸨说公主被您们救了去,这才冒昧寻来。”
冒昧啥啊,一点不冒昧。
明期晴也不喊疼了,直接起身立正,声音嘹亮,“玲珑都来了,那我就先回府了。”
“慢着。”昭阳指了指清歌,“把清歌带上。”
明期晴正要拒绝,昭阳下一句又甩了过来,“要么你把我给你的内院人带在身边,要么你就带清歌。”
明期晴纠结得脸都成了包子褶,清歌还在一旁无声张口:选我。选、我。
最后的最后,形成了左清歌,右玲珑,中间夹着个明期晴,后面跟着个平来,四人齐步回了九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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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大门,清歌留下句,“你今个先别乱跑,好好在房间里养伤。”然后人就没了影。
平来继续在门口与安来当着看门小侍卫,只剩玲珑跟在明期晴身侧。
玲珑一路上忧心忡忡,却未言一语。
两人刚进房间,便见房间中央八宝云连天木桌旁坐了位姑娘,姑娘破衣褴褛,左耳耳垂处血迹未干,蜿蜒一条线落下。
明期晴小心问道:“没叫他人知道吧?”
姑娘答:“一路上没遇着他人,应当没人知道。”
“那就好。”明期晴轻舒口气。
玲珑适时上前道:“公主既与虞姑娘已经相见,彼此应当放心了。虞姑娘不妨先清洗一番,净室内的水和衣物都已经备好了。”
明期晴给了虞瑜一个安心眼神,在看不见玲珑的背影后跑到院子里,拍了拍院内那棵大银杏树,“容无容无。”
一道黑影飘然而下,只惊了浮尘。
明期晴左瞧右探,做鬼般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容无拉进了房间。
容无依着那两根指头的力道进了侧屋,还没站稳,身后的门就“哐当”一声合了起来。
面对容无看过来的眼神,明期晴讪讪一笑,随后——容无刚刚在四人追杀里都波澜不惊的神色成了海上被浪吹的小船。
只因明期晴来了句,“容无,要么你跟了我吧。”
此话一出,明期晴也发觉了自己用词不妥,忙解释道:“哎呀,你跟着容与舟也是跟,不如过来跟我。”
容无诧异的神色只维持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淡然。
明期晴再接再厉,“他的影卫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跟着他你就只是影卫,没有前途的。跟着我就不一样了,我封你做公主府侍卫头头。”
那两根手指自从捏上了他的衣袖后就一直没有放开,现在说到急处更是不自觉地晃悠。
明期晴接着道:“容与舟那边应当不成问题,只要你点头,你一点头我立马就去向容与舟要人。”
“你放心,跟了我好处少不了的。容与舟给你多少月俸,我就给你多少,不对,比他还多,只多不少……”
“好。”
明期晴一下没反应过来,抬头愣着。
容无想了想明期晴说的话,于是一边点头一边说好。
真同意啊,怎么会同意呢,这是能同意的事吗?明期晴心里一慌,按照她的预想来不应该是:容无拒绝,她哭闹,容无无奈却又答应不了,于是只好答应她“不把今天事告诉容与舟”。
容无紧紧盯着明期晴,神色是一贯的认真。
明期晴咬了咬牙,憋出个笑,“那既然你同意了,你就是我的人了,今日的事你不许与容与舟说。”
容无思考都没思考,就又应了声好。一声不够,又边点头边说好。
结果对了就行,至于容无,容与舟要是不同意的话,自己就拿公主的身份压一压。
明期晴隐约听到了玲珑叫唤自己的声音,心一急,也不知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个人。
容无极有眼力见地开口,“我先留在这里,等你处理好再一同去容府。”
“行行行。”明期晴像甩掉烫手山芋似的,终于松开了手指,“那你先在这待着,我先走了。”
急得团团转的玲珑看见自己公主从侧室出来,忙拍了拍胸口,“殿下你去哪了,可吓到奴婢了。”
明期晴嘿嘿一笑,不作正面回答,“虞瑜呢。”
“石榴正伺候着呢,奴就先回您身边了。”话说完,玲珑扭着帕子,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模样。
明期晴只当没看见。
她也不清楚虞瑜惹的是什么人,但救都救了,总要救到底。
玲珑见状也收了扭捏态,往好处想,这是好事,皇子皇女哪一位能不牵扯上刀剑鲜血,正面过才更能知道其中险恶,就比如现在——
“府中的护卫要跟上了。”明期晴忖了忖,继续道:“至于姐姐送来的那些内院仆,留两个在我身边,其他的你看着安排,不用和辛嬷嬷商量了,她们该去看四堂的去看四堂,该去管客房的去管客房,顾花也好养树也好,怎么样都行。”
“以后要是有其他人的邀请,先别拒绝。”明期晴被认回第一日,宫里其他皇子皇女纷纷送上了拜帖以及请帖,当时昭阳顾念着她,便放出话“九公主府现在不接待人”。这话在今个太子来了之后,必然是不再通用的。
“还有计史与司库,这个…”
“我来吧。”门被推开,玲珑慌忙挡在明期晴面前,厉声质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公主私房!”
虞瑜温柔一笑,“从今往后,我应该就是‘金栗’了。”
玲珑此刻听出了声音,大惊,“这……这……”
石榴在虞瑜身后露出了头,“金栗姑娘换脸时,我一直,奴一直盯着呢,人没变。”
明期晴从玲珑身后走出,细细端详着,“真厉害,丝毫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一双弯月眉变成了横眉,原本亮如寒星的眼眸在逃亡过程中硬生生将血丝、疲惫刻在了眼里,至于其他部分,也是普普通通,整个一望去,只有个鹅蛋脸是流畅、美好的。
玲珑心下暗惊,哪里来的奇人,身上带着血,又会这般蒙天换脸之术。她的目光游离在殿下与金栗之间,一时之间竟感到茫然,脑子空空心空空。
明期晴喊了玲珑一声没人应,疑惑回头。
玲珑依旧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石榴大喊了一声,“玲珑姑姑!”
“诶诶。”玲珑浑身一激灵,“我在!”
明期晴只得把话又说一遍,“过会你领着金栗去见算姑,让金栗跟着算姑学习。”
玲珑:“算姑那里要两个人。”
金栗展唇一笑,平平无奇的横眉之间竟露出几分桀骜,“我一人,足够。”
玲珑带着金栗退下了,就留石榴与明期晴两人。
石榴最近从玲珑那学到一个成语,叫“坐立不安”,现在她就很符合,感觉就像自己身上的虱子还没除干净,浑身不得劲,想要挠一挠。
明期晴翻看着玲珑与辛嬷嬷共同完成的“公主府人员预安排”,翻到有石榴的那一页时对石榴挥了挥手,人没有反应,明期晴抬头一看,石榴低的自己都能看见她后脖子了。
“石榴。”
石榴应声抬头,随后又紧转直下,“奴在。”
明期晴忍俊不禁,“这样脖子会很难受的吧,上次额头的伤好了吗?”
此话一出,石榴呆愣在原地,自己肚中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俗词烂语,以至于现在连自己的感受都描述不出来,有点像烈日打稻谷空中飘起的碎谷壳,一股脑地全飘向了自己,说不清喜与难。
于是她只能笨拙道:“好了,很好。”
还会有更好,殿下亲口问她以后想要干什么。
“我记得你力气很大,有想过学武吗?或者你还是更希望当玲珑那样的管事姑姑。”
石榴呐呐了半天,竟说不出答案来,明期晴也不急,就面中微用力,眼眸弯了一分注视着她。
石榴的脸红得像石榴,她绷直身子回答:“我都想。”
“我又想学武,又想像玲珑姑姑陪在殿下身边。”
最是难得赤子心,明期晴却没有为这铺天盖地的真情实意乱了半分手脚,她依旧笑眯眯,“那你学武吧,然后贴身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