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话题,顾行知也不知从何说起。
说来原主的人生实在精彩,不提他亲生家庭那些事情,和苏清毓的那些孽缘,他作为顾二家养子的经历也足够让人说道。
原主七八岁时救过一个不小心落水的小女孩,是镇上苏夫子的女儿,名为苏梦令,当时顾二夫妇还在,他们家是城中的富商,苏夫子一家主动上门提起结亲一事,顾二夫妇看苏家书香门第,又有这救命之恩的缘分在,就欣喜应下。
后来养父和养兄一死一失踪,养母心疾跟随而去,原主就被顾大伯收养,苏家那边年节也有来往,不过都是往着顾大伯家去,原主和苏梦令极少见面,也别提有什么感情。
只是不论如何说,两人之间确实有着一门婚约,但就在一年前,顾行泽和苏孟令私会被人撞破,顾苏两家干脆把原主这门亲事截了给到顾行泽头上,对外则言当初本就是定的顾苏两家婚约,顾行泽换顾行知不算背信弃义。
不过,当年知道真相的人不少,尤其是清水村的人,所以顾大伯一家没少被村里人说闲话,渐渐他们都不爱来村里显摆了。
他将事情大致和沈玉说了一下,后者听了直哼哼,皮笑肉不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啊,我说村里那些人看着我怎么一副奚落同情的模样,我还以为是咱们家太穷了,你又在外面做免费给人带货上门还越卖越便宜的事,人家笑话咱傻,原来不仅是笑这个啊。”
他真傻,真的,平白被人看了这么几天笑话,估计他跟着过来“嫁”给顾行知后,村里那群吃瓜婆晚上上炕的时候都得念叨他们两句。
瞧瞧,人家悔婚另嫁哥哥喜得麟儿锦衣玉食,那是迷途知返远见卓识,而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鸡飞狗跳前途一片完蛋!
他倒不是在意顾行知之前的烂桃花,只是实在不满自己被蒙在鼓里被人看笑话了这么多天,他要是早点知道,意识到那些人在奚落他,他不就能及时还回去了?
顾行知实在可恶,居然不提前告诉他这事!
“多大点事,吃饭。”顾行知端起碗继续吃。
沈玉道:“你就没点想法?”
顾行知疑惑,抬眼看他,道:“什么想法?”
沈玉颇有点恨铁不成钢,道:“去打他们的脸啊!”
他上下看着顾行知,清明的月光下,那人一身粗布短打也难掩的俊雅清贵,一头半长头发微有些散碎,额发垂下,遮盖了凌厉的眉眼,显得人温和了几分。
沈玉伸出手,道:“给我银子,我给你置办一身行头。”
顾行知目光落在伸到面前的手上,五指细腻修长,肤白似羊脂玉,手心柔软,但于指节处有层不显眼的薄茧,应是执笔所致,是一双富贵少爷的手。
然后,他伸手轻打了那手心一下,“没有。”
沈玉:“……”
沈玉瞪眼,鼓腮,生气。
活该你被人看笑话!小气鬼!
顾行知吃完饭,放下碗,看了会儿沈玉吃饭,道:“我明天要去后面几个村子办点事,应该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沈玉抬头,眼睛一亮,将嘴里的饭菜咽下,用力点头,道:“好啊!我在村里正好无聊,都快上山摸河,把村子里跑遍了。”
他没有记忆,又不认识什么人,除了在村子里转悠,其他地方也不太好去,现在对村子还有点新鲜感还好,过段时间就能闲的长出蘑菇了。
吃完饭,这次让沈玉去洗碗,洗的有点磕磕绊绊,但好歹没把碗砸了,所以人失忆只是失忆,又不是变傻了一朝变成巨婴,什么都干不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第二日,近巳时末顾行知和沈玉才到了石湖村。
顾行知是难得休息一下,人不是铁打的,他连轴转好几天,自然得补补觉,难得多贪了会睡,辰时三刻起的床。至于沈玉,单纯能睡,到辰时末太阳都晒进客厅才不情不愿起来了。
只能说,这小子小日子过得太好了。
周幼学今天也在石湖村,昨日顾行知知会了他一声,让他一起到陈秀才家等他。
周幼学和陈秀才都是附近的读书人,互相也认识,只是之前不熟识,不过都有功名在身,聊天也能聊得来,顾行知二人到时,周、陈两人还聊得挺愉快,一起在陈秀才的小破书房里讨论策论。
“周小兄弟学识不俗,来年定成同窗,怕还要成得廪膳生员,享朝廷食禄,为兄真真好生羡慕。”陈秀才感叹道,他就是学识不精,达不到这个等级,不然每月有朝廷给的廪食,哪至于这般拮据。
周幼学不好意思笑笑,脸上却无半点惭愧不自在,他心知自己的本事,成竹在胸,又有何觉得自己不配得呢。
而顾行知到了后,二人就放下了学术上的讨论,等候顾行知差遣,而他们也看到了同行的沈玉。
“沈玉,我家里人,过来帮点忙。”顾行知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又给沈玉介绍了一下周幼学和陈秀才。
三人互相见礼,然后随着顾行知一道到了外边,顾行知问道:“陈秀才,你可问了村长我租用你家门口那块地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陈秀才道:“回顾兄弟,村长说我家门口的地由我自己做主,只要不占了太多去,碍到了村人经过就行。”
顾行知道:“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每月支付你一百文租金,租用你家门前这块地的使用权。”
陈秀才一愣,随即结结巴巴道:“啊?一,一百文?”
“嗯?怎么,低了?”顾行知疑惑道。
“不,不不!”陈秀才连忙摆手,“这,这太多了,乡野之间的地哪这么值钱,你便是要用,知会一声就是,就是给租金也用不着一百文钱一个月,这,这……”
顾行知抬手打断他的话,道:“这钱也不是白给的,我付这租金,咱俩是要签合约,在合约到期之前,毁约者要付相应的补偿,这确保了我的利益,也保证你不会吃亏。”
见他说得认真,陈秀才也不禁肃然,明白顾行知并不是开玩笑或者客套,而是在和他谈生意。
这是顾行知的习惯和为人处世,他不占人便宜,也不会给要做的事情留下漏洞,而签订合约,按照合同行事能为任何事都添上一层保障。
“好吧,”陈秀才也领会到他的意思,点头同意,反正这事对他家而言无疑是有极大好处,就那么一块门前的地,顾行知也只是要立个牌子在那处,影响不到他家多少,但每个月给一百文租金,这和天上掉馅饼似的,“那就按顾兄弟的来,需要某做什么直言,某定当权力配合。”
顾行知颔首,道:“你不是说你舅舅是木匠么,广告牌由他来做应该不难。”
“是的,此事某昨日与舅父说过,他言一块约要百文钱,木头他那边出,要如何做听顾兄弟的。”
两人就去旁边商议广告牌的细节,沈玉在旁听,不时提一两句话,只有周幼学在后方一点,略有些神思不属。
顾行知往后瞥了一眼,等说的差不多了,让陈秀才去请他舅舅过来,他走到周幼学身前一个身位,道:“怎么了?”
周幼学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心里想法道出,“行知哥,昨日我亦问了村长,村长爷爷说那处立个木牌倒是无所谓,正好还能当个装点,你是否也要支付我们村租金?”
顾行知道:“要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自然要一视同仁。”他顿了一下,“你在顾虑什么?”
周幼学叹了一口气,道:“幼学无什么顾虑,只是幼学家中也需这笔租金,可村中要用的地并不是幼学家门口那块,按理我不应该贪图这笔钱,应全数上交于村中,可心中又有贪欲。行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贪财了。”
他如此坦荡,倒让顾行知有些意外,很少有人能直言自己贪财,哪怕心里很想要占点利益,可嘴上总要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此常常会因为心口不一而生出憎怨或闹出笑话,做出难堪行径。
他笑了一下,道:“人之常情。”
“你家中本就面临艰难,你能直面这些而不是去逃避,已经胜过许多人,又积极想法子去撑起家中梁柱,这担当便强过很多活了半辈子还学不明白责任二字的人。”
“拿你应该拿的那部分,君子取之有道,何来贪财一说。”
顾行知沉吟了一下,道:“我虽取用的是你村中之地,但你作为中间介绍人,理应也要占得几分好处,租金不变,不若你与村中四六分,你拿四成,倒也合理。”
周幼学道:“四成?会不会有点多?”
顾行知摇头,笑道:“不多,不因为你在清水村,我不一定选择在清水村立这个广告牌。”
周幼学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如此倒是心安理得了。
沈玉在旁边看着两人交谈,也不禁对周幼学这个十四岁童生刮目相看,觉得两人对话也怪有意思的,这就是顾行知说的带他出来办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