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慕容翥吃醋吃的失去理智,把箭靶射成了刺猬,都难以平复心情。
张才凤靠在军鼓的位置,看了个全场,冷漠道:“妖孽。”
罗景敏躲着慕容翥,站在她一旁,说:“你这是先入为主了。”
“就像王将军所说,鄢归王子容貌俊秀,优雅贵气,待人彬彬有礼,谦逊却不卑微,礼数周全却不傲慢。这样的人,谁见了都难保不动心。”
张才凤嗤之以鼻:“装模作样。”
罗景敏冲打马球的士兵抬抬下巴,说:“得到一人夸赞并不稀奇,二人夸赞亦不足为怪。可奇就奇在他来了月余,与军中将士们打成一片。”
“堂堂王子,毫无架子,平易近人,爱护将士,知进退,懂分寸,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怜悯军中将士们征战在外,不得回家,见将士们文墨不甚通透,便想为将士们代写家书。”
张才凤不以为意道:“我之前还给他们写家书呢,这些兔崽子,也没见谁记我的好?”
罗景敏解释说:“同样是写家书,人家能写的全营称赞,你不想想,为什么后来没人找你写家书了?不好好反省?”
张才凤努努嘴,不服。
罗景敏继续说:“人都是要面子的,谁都不愿意被人说自己文盲。他为维护将士们的尊严,甚至说多谢将士们给他机会,让他练字。”
“就心思细腻这一条,你就望尘莫及。”
见她要反驳,打断道:“你别不服。他可算是来者不拒,时常一写就是一天,连口水都顾不得喝,写到手都打颤了还不停。搁你,你不喜欢?”
张才凤嫌弃:“假仁假义。”
“不管是真也好,假也好,人家做的周全,将士们也愿意领了他这份情。就像今日,正是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啊,谁都想要休息,可都不敢说。”
“偏偏他敢!”
张才凤轻蔑:“不过是仗着王爷纵容罢了。”
罗景敏说:“我看未必,现在战事不紧,休沐一日并无不可。况且他说的是大家练习水战辛苦,建议休沐,既保全了近来胜少败多,士气低落一事,又让大家感念王爷恩德。”
张才凤冷哼:“呵!懈怠。”
罗景敏摇头:“他提议打马球,既能激发大家活力,其实也是在培养大家团结协作的能力,算是换个方法训练罢了,并无懈怠。”
“连日的训练,稍微地放松,对训练来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正是想到了这些,才会这般提议。王爷正是想到了这些,才会顺水推舟。”
张才凤微微蹙眉,扭头看着他,说:“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就让你胳膊肘往外拐,你倒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罗景敏置若罔闻,沉浸赞叹:“好一颗七窍玲珑心。”
张才凤看他一脸陶醉佩服,十分无语,总结:“想太多。”
“不就是个连箭靶都射不中的绣花枕头,还七窍玲珑心呢?”
说着,装模作样的扭扭脖子,藐视的笑笑。
又见顾知松不知打哪儿回来,满脸□□,手里拿着一束认不出名字的野花,往营内走去。
张才凤往一旁啐了一口:“两个妖孽!”
………………
翌日,帅帐中慕容翥为首,五位将军围着沙盘研究,碰巧鄢归端着茶盘进来,说:“王爷,这是兰微新做的点心,您可……”
他掀开帘子的手顿了顿:“不好意思,打扰各位将军。”
说着,连忙退出去。
慕容翥招呼道:“无妨。进来吧。”
鄢归点头,这才在众目睽睽中走进来,只将茶盘放在一侧,说:“兰微颇擅做些糕点,今日多做了些,请王爷与各位将军尝尝。”
张才凤很看不上的撇了一眼,说:“军中物资有限,怎么做这些无甚用处的东西,浪费食材。”
慕容翥瞪了她一眼,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说:“手艺不错。”
顾知松一听是兰微做的,眼睛都亮了,只是碍于慕容翥未动,自己也不好先下手,现在看慕容翥这般,自己连忙上前。
吃了一块,端着盘子送到其他人跟前,献宝一般:“真好吃,甜而不腻,都试试,都试试。”
张才凤拒绝的抬起手,顾知松再问:“真不要?”
张才凤在慕容翥的凝视下,勉强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吃惊地看着手里的点心,称赞:“好吃。”
顾知松得意道:“那是。”
王道招好笑的对他一计肘击:“夸你了吗?高兴地尾巴都翘上天了。”
鄢归收了空盘子,说:“既然王爷与将军们在讨论战事,我便不打扰了。”
慕容翥挽留说:“只是模拟着玩罢了,你要不也来试试?”
鄢归放下盘子,说:“好呀。”
说着走过去,看着沙盘。
罗景敏看慕容翥周身自信,有意让鄢归在他们跟前露一手,提振威信,便静观其变,心道:莫不是这小王子真这般全才?就像他说的,君子六艺,不精通会被夫子骂。
众人眼神交流:我们方才讨论的可是平陈大业,这金尊玉贵的小王子能懂这些?
都在心里默契道:不管这小王子一会儿说了什么贻笑大方,狗屁不通的玩意儿,都要说好。总不能让自家王爷被当面打脸!只是……
他们看着张才凤,努嘴皱眉,眼神示意让他别拖后腿。
张才凤才不管,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道:“不懂就不懂,别不懂装懂,让人笑掉大牙。”
鄢归哪里会听不出其中的火药味,他拍拍慕容翥的手背,轻描淡写道:“王爷谋略过人,平陈势在必得!”
在座惊得瞠目,都看着他。
顾知松说:“平陈一事,就算是末将几人也不过在王子进来前才知道。王子为何只看了一眼沙盘,便知道王爷要平陈?”
张才凤拆台道:“沙盘上明明白白摆放的就是魏陈交界,又在这里放了刀兵,不瞎的人都能看出这是要出兵南下。”
她挑衅道:“看王子自视甚高,胸有成竹,你若是真有平陈计……别拉我。”
她躲开陈太飞的劝阻,紧盯着鄢归,单手拍在沙盘旁:“我就服你!”
鄢归站在慕容翥身旁,浅笑淡定,神情自若,解释说:“将军此言差矣,我并非看到沙盘上的魏陈交界,才认定王爷要南下平陈。”
“而是近来王爷屡次出兵,只骚扰关口,败多胜少,让我猜到王爷要出兵南下平陈。”
郗烈张口结舌,不敢置信:“这也能猜到?”
陈太飞拱手:“末将请王子高明。”
鄢归看向慕容翥,不好意思道:“王爷,若是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别见笑。”
慕容翥微微颔首,摊手示意他继续。
鄢归继续说:“虽然不知道王爷如何部署,若是我,想要南下平陈,也会这么做。”
“别卖关子,快说!”
王道招来了兴趣,顾不得尊卑,催促着。
鄢归笑笑,继续开口:“南陈文武分裂,皇权不振,士族专兵,门阀之间勾心斗角。朝内顾陆朱张四大家族把持朝政,朝外郗氏驻关口,桓氏镇河口。关口、河口分别在源、沧二水上下游”
他指着沙盘:“从地形上来看,把握上游关口的郗氏实际把握着整个沧水,也基本等于把握了整个南陈军事命脉。”
“桓氏虽然同掌军权,但是地理位置处在沧水下游,实则被上游的郗氏制约,话语权并不多。”
“王爷大军常年在北部作战,水战经验远不如南陈,尤其那郗氏以流民建立府兵,水战所向披靡,正面对抗恐怕难以抵挡。为扬长避短,熟悉陆战的军队应该避开汛期。”
他勾起嘴角,见猎心喜:“可我认为,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汛期,以小股分散兵力骚扰关口,不论对方实力如何,必须胜少败多。”
“麻痹敌人的同时锻炼我军水战力,让敌人以为我军指挥失当,主帅急功近利,不足为惧。”
“时间一长,对方必定懈怠,等到大军一至,骄兵必败。”
他指着河口和关口,说:“关口郗氏在南陈本无根基,流民起家只忠于权位;河口桓氏乃是兰陵贵族,前魏南渡,在南陈地位一落千丈,时常想着北伐,故此开了桓公渎。”
“只用暗中派人许诺郗桓三公,河口关口必反,只等着冬季枯水期一到,里应外合,南陈门户必破。”
“失去河口关口两大门户的南陈都城建康直接暴露在我军之下,都城的兵士大都以门荫出身,毫无实战经验,不足为惧。”
“顾陆朱张等门阀为保存现有荣华,未必会有什么骨气,临到末了,一封降书,兵不血刃。”
他胜券在握,眼中精明,一气呵成:“大军压境,兵临建康,取下南陈,如探囊取物。”
他帅气地收回手,却见五位将军盯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他张了张口,寻求帮助的看着慕容翥,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慕容翥自然是一脸的欣赏与自豪,笑着摇头,说:“没有说错什么。只是……”
他顿了顿:“将我还未说的话都说了。”
陈太飞说:“在王子进来之前,王爷只安排我等继续骚扰关口,必得胜少败多,同时借骚扰之机,分批让将士们得到实战,只等冬季枯水期,一鼓作气,拿下南陈。”
鄢归暗叫不好,张大嘴巴,看着慕容翥:“王爷不会治我泄露军机之罪吧?”
慕容翥看向五位将军,说:“各位将军与本王征战沙场多年,乃是心腹之人;陈将军来时虽短,交浅言深,本王信得过。”
几位将军连忙拱手作揖:“多谢王爷信任。”
王道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冲张才凤小声说:“还说人家是没用的绣花枕头不?”
张才凤故作大声的嚷嚷:“谁知道是不是王爷私下跟他说了几句,让他记下了。”
鄢归一计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不怒自威,威慑惊人,把张才凤镇住了。
转瞬换了平日里柔和的模样,和风细雨的说:“今日可否有幸与张将军切磋?”
张才凤被他方才的眼神吓了吓,对自己的怯场暗骂了没出息,上前一步,说:“有何不敢?”
补充道:“军营里可不比那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儿。”
鄢归走到一侧,从慕容翥竖起的盔甲旁抽出他常用的弓弩,说:“不如就比射箭如何?”
张才凤笑道:“昨日见王子拉弓射箭,未到箭靶便落了地。即便王爷亲自教授,我就不信一夜之间,你能百步穿杨!”
鄢归挑眉,毫不介意,问:“三局两胜?”
张才凤一脸十分的看不上,小声道:“跟你比三局两胜,到底是你自取其辱,还是看不起我?”
鄢归弹弹松了线的弓弦,眼皮也不抬,挑衅:“不敢?”
张才凤冲他手里的弓挑挑眉:“你要是能用这弓正中红心,我跟你姓!”
又觉得不够,争强好胜道:“但凡姑奶奶一枝未正中红心,都算你赢。”
鄢归点头,抬手:“将军,请!”
郗烈是知道鄢归那把臭射箭水平的,看着二人出去,担忧的看向慕容翥,问:“王爷?”
慕容翥心情颇好,面带微笑,紧跟其后,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