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翥从来不知道三天可以过得这么漫长,多少次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湿透,却发现不过才过去个把时辰。
桑槲走后,杳无音信。
这几日来,无时无刻不挂心着鄢归,让他焦头烂额,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憔悴了好多。
当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王爷,哨兵看到有人驾着马车往军营过来,远远看去似乎是桑先生。”
郗烈得到消息,连忙小跑来报。
慕容翥一听,飞奔而出。
“王爷,伞!”
郗烈连忙从卫兵手里拿过伞,撑着赶出去。
天空阴霾,下着小雨。
密密的雨水难免不断,把这一片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
桑槲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驾驶着马车赶来,停在军营大门口,拉着马车缰绳,只冲身后说:“到了。”
掀开帘子,一位朴实的男人,约么三十来岁,跳下马车,撑开伞,往地上放了垫脚的小凳子,冲马车里伸出手。
鄢归弓着背探出头,把手放下男人的手心借力,下了马车,二人同撑一把伞。
马不停蹄从帅帐中冲出来的慕容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心心念念的人粗布麻衣,难掩风姿,被另一个男人牵着下了马车,二人亲密非常,同撑一把伞。
那男人把鄢归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示意他小心被雨淋。
慕容翥黑了一张脸,走上前来,未来得及质问这是打哪儿来的野男人。
鄢归笑容灿烂的看着他,恭敬拱手,唤道:“王爷。”
唤回了慕容翥的两分理智。
又冲慕容翥身后跟过来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将军们拱手:“各位将军有礼。”
各将军连忙抱拳回礼。
鄢归又介绍说:“王爷,这位是宋大哥,此行多受他照顾。”
“宋大哥,这位便是大魏燕王。”
慕容翥拿过身旁郗烈的伞,占有欲极强的将鄢归拉到自己身旁,涵养甚好地宣示主权,跟着鄢归的口吻,说:“多谢宋大哥。”
罗景敏连忙亲自送上赠金,被宋大抬手连连拒绝。
他不住摇头:“小的与容兄弟有缘,断不能拿这些东西。”
鄢归亲自拿过罗景敏准备好的银子,放在马车里,说:“宋大哥,给嫂子置办些头面首饰,也算是出门一趟。”
盛情难却,宋大只能收下道谢。
他看向慕容翥,连忙陪笑:“小的哪敢承受王爷一句宋大哥?”
又说:“小的姓宋,家中排行老大,便都称小的宋大。”
见鄢归安全,拱手抱拳,说:“既然容兄弟安全了,小的也不打扰。”
鄢归忙挽留:“雨天路滑,不好走,不如宋大哥将就着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说着,试探的看向慕容翥,心道:自己毕竟不是军营主人,不敢越俎代庖。
慕容翥看鄢归眼神里的问询之意,默契的也说:“军营位置但还宽阔……”
宋大拒绝道:“多谢王爷美意,实在是小的出门做买卖,如今买卖还在客栈,放心不下。”
“若不是担心容兄弟被人卖了……”
他眼神示意一旁闷不吭声的桑槲,笑着说:“小的也不会走这一趟。”
说着,将马车垫脚的凳子收进去,说:“这兵荒马乱的,容兄弟孤身出门不安全,希望王爷多多庇佑。”
顾知松左看右看,看不到兰微的身影,忙问:“桑先生,兰微呢?”
桑槲满不在乎道:“王爷可没让小可找她。”
鄢归见他心急,忙安抚说:“她在十里外刘家场的朋满客栈里。因为不知道是否能见到王爷,也不确定此行是否安全,我没让她跟来。”
顾知松这才松了一口气,从一旁牵了马,翻身上去,驾马而去。
看桑槲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张才凤问:“桑先生,今日不打算留下?”
桑槲压低了斗笠,说:“小可这几日长途跋涉,如今功成身退,完璧归赵,赚了百万黄金,自然要去销金窝里洗洗周身疲惫。”
张才凤不解:“啊?”
宋大与鄢归道了别,收了伞,上了马车,桑槲牵着缰绳,调转马头,说:“有道是**一夜值千金。醉月楼来了几个公子姑娘,还是雏儿呢,老胡好不容易才投到初夜,等着小可回去一夜风流。”
张才凤几人一脸黑线,心道:这事儿也能宣之于口,真是不要脸!
慕容翥将掸了掸鄢归肩头的雨水,与他靠的很近,温柔道:“进去吧,小心湿了衣裳,染上风寒。”
鄢归眉目含情的点点头,二人眼中都只有彼此,一起进去了。
郗烈看着鄢归的背影,竖起大拇指,不住夸赞:“即便是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周身的气质,俊秀清雅,贵气不凡。”
张才凤冷言冷语:“哼,小白脸。”
见罗景敏看着营外马车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张才凤抬起脚踹了踹,老大不情愿的说:“喂,看什么呢?念叨了几天了,小白脸在这边,还不快看。”
罗景敏依旧没有回头,皱着眉头,撑着伞,说:“桑先生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
张才凤问:“哪儿不对劲?还是这么不要脸。”
罗景敏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王道招翻了个白眼,说:“老罗,你这爱说废话的毛病,得改。”
陈太飞也搭腔:“是有点不太对,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劲。”
王道招无语:“看,你这罗废话把咱们陈将军也带跑偏了。”
抬起手臂,一手驾住陈太飞,一手驾住罗景敏,招呼着其他人,说:“散了散了。”
进了帅帐,慕容翥连忙给鄢归擦了雨水,把人前前后后看个仔细,确认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王……诶?”
他一把将鄢归抱在怀里,两心相贴。
“宣之……”
温柔的呼喊在鄢归的耳边响起。
鄢归被突然拥抱,惊讶的瞪大双眼,听着对方的称呼,眉眼带笑,双手环过慕容翥的腰身。
“王爷,我没事。”
慕容翥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体温,连日来的疲惫感袭来,一股不真实的感觉陡然升起,他心里好怕。
怕再次失去怀里的人,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不断收紧自己的怀抱。
“王爷……嗯,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慕容翥感觉到鄢归的挣扎,有些不悦,生怕这人消失,把他抱得更紧了。
鄢归心想:我会不会是天底下第一个被人拥抱而死之人?
这么想着,听着帅帐外传来说话声,挣扎的更厉害了,急切得压低声音:“王爷,有人来了。”
慕容翥依旧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要被看到了的恐惧让鄢归猛然将慕容翥推开,对上慕容翥受伤的双眼,红了脸,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罗景敏和郗烈走在前面,掀开帐篷,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心里天人大战:王爷有这么急色,说干就干?这是被我们扰了好事,还是霸王硬上弓不成?我俩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张才凤,王道招,陈太飞随后跟来,看他二人站在门口,石化做门神,脸上精彩纷呈,都打趣着。
张才凤顺手掀开半掩着的帘子,好奇问:“你俩干嘛呢?进去呀。”
“别……”
话还没出口,张才凤三人已经进去了,他二人对视一眼,这才跟着进去。
索性慕容翥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坐在上座,鄢归在下方落座,看起来并无不妥。
张才凤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反问:“我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俩这脸精彩的都能演戏了。”
郗烈和罗景敏看了帐内情况,不约而同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王爷不愧是王爷!
慕容翥示意几人就坐,介绍说:“这位王道招将军你见过的,这是张才凤将军,罗景敏将军,陈太飞将军,郗烈少将军。”
“这位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柔然六王子,鄢归。”
鄢归一一点头,说:“没想到此行竟能与燕王麾下众位将军相见,鄢归三生有幸。”
罗景敏等人连忙拱手:“末将不敢。”
郗烈人小鬼大,机灵的站起身来,说:“王爷与王子久别重逢,自然有话要说,我等先行告退,准备为王子接风洗尘。”
说着,与罗景敏带着几人,拽着张才凤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
帐内只剩下慕容翥与鄢归二人,经过刚才的惊险一刻,鄢归明显对二人独处感到十分紧张,局促的很。
慕容翥从上向下打量他,却看他都不敢看向自己,猜测是自己方才吓到他了。
缓缓问:“上次分别后,发生了什么?”
鄢归简洁说:“遇到了山匪,幸好遇到宋大哥救了我。他说他要南下做买卖,我也不好让他送我去长安,也不敢独自前行。”
他小声说:“想着你在南边,所以想来找你,就和他结伴同行了。”
慕容翥见他不愿多说,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
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越是无法掩饰其中的惊心动魄与险象环生。
连我的轻骑兵都全军覆没,怎么会如你所说的轻松简单。
我的宣之,你的体贴让我心疼。
他藏着心疼,问:“你说你姓容?”
鄢归微微红了脸,结巴道:“我不好暴露身份,就胡诌了一个姓……”
慕容翥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却故作不明,问:“天下这么多的姓氏,偏偏要姓容?”
鄢归脸更红了,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欲盖弥彰,提高音量,道:“就是胡诌的,不是因为你姓慕容……你笑什么!”
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慕容翥爽朗大笑,他走到鄢归跟前,将他纳入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处,笑容在鄢归看不见的地方消失的无影无踪。
喃喃自语:“没事了,没事了……”
鄢归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发抖,那是他的不安。
他抬起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我没事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拥好久,帐篷内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以及心照不宣的默契。
鄢归开口,说:“王爷,我们,是朋友。”
慕容翥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看着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不愿打破他的假面,点头:“嗯,我是你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他再次将人紧紧箍在怀里:“可是这一刻,让我抱抱你,好吗?”
鄢归宠溺的回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