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本来也不叫尤二,他是有名字的。
他和大哥合开了一家镖局,兄弟两人功夫不错,信用也好,在庐州地界渐渐也打出了名声来,被江湖中人喊着尤大尤二以作区别。
本以为日子会平平静静的过下去,直到大哥某日接了个大单子。
“鼎阳山庄的大小姐要嫁到溯洲去,想找一家镖局护送一段。定金就给了五十两银子!”尤大将银票拍在桌上。
“这简直是天上送钱来!”尤大兴冲冲说。
“溯洲,我们没走过这条线。”尤二一听就皱起了眉毛。
“鼎阳山庄出不出护卫?出几人?可有踩过点的人领路?打算走哪条路?一路驿馆他们可有提前打点?”尤二皱着眉问。
尤大张着嘴懵了:“我没问那么多啊。”
尤二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第一次叫哥哥去谈单子竟然谈成这副模样。
“咱们不该接这一单的。”尤二拧着眉毛,言语之间带上些抱怨的意思
“路这般远,来回要走上月余,况且路况不熟,哪里能歇脚,哪里有山贼一概不知,走镖又不是只靠着舆图就够的......”
“什么都不问,若是新郎家的对家来寻仇,兄弟们挡不住怎么办?”
“新郎是临溪谷的,知道吧?溯洲临溪谷,谁家得罪人,临溪谷也不会得罪人啊!”
尤大叹了口气。
“老二,只这一单子就顶上咱们去年一整年的银子,咱们这行朝不保夕的...我这当爹的总得给你嫂子侄女留点傍身钱...”
尤二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送嫁的日子。那鼎阳山庄的大小姐人极好,一点架子没有不说,还总是嘱咐护卫们多备一份吃食给押镖的兄弟们。
“尤二叔,我听说临溪谷在江湖上名声特别好。”在途中休息时,小姐从马车上探出头来问他,“我平日里甚少出门,还请二叔帮我解惑。”
他客客气气一拱手,“是,小姐不必担忧。您的未婚夫婿是个极好的人。小人听说临溪谷近些日子正加紧筹备,往各门各派都递了帖子,要好好操办一场呢。”
那小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躲回马车里不再问了。
变故来的也很快。
那群黑衣人像是不畏死一般,挥动着武器砍上来,动作里皆是杀招。
尤二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对方有什么目的,他只能和兄弟们牢牢围住小姐的马车,阻止对方靠近的步伐。镖局的兄弟加上山庄的护卫足有几十人,竟然完全抵挡不住。
还是那位朱小姐临危不惧,指挥着众人摆了一套不知道是什么的阵,彼此配合下来威力大增,几乎就要杀出重围。
直到一个用矛的男人像箭一般扎进人群里,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再厉害的阵法也扛不住天堑一般的差距,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了,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尤二看不清了,只听见大哥愤怒的呼喊。
“来啊!狗/爹/养的杂/种!老子和你们拼了!”
他挥刀斩下面前人的头颅,将尤二推上了马车,又一刀砍翻逼上来的黑衣人。
“老二,带朱小姐走!”
尤二抹了一把眼前的血,咬紧牙关。一手握刀一手牵着缰绳,驾起马车砍出重围。
马车还没跑出多远,尤二就听见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声痛呼。
尤二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先是沾着血的矛尖。那是只飞矛,从马车后面刺入,穿透了小姐的腰腹,将人和马车一起钉死。
“二叔,我走不了了...”
她身上的嫁衣红得鲜艳,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伤处泛出来的血带着黑青色,那矛上猝了毒。
“劳驾...将此物转交给阿淮......”
她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来,尤二伸手接过,揣进了怀中。
“阿娘...我好疼啊...”
她的声音轻下去。
尤二一咬牙,将车帘放下,解开马车的挽具,他忍着剧痛跨上马,手中短刀一转,划中了□□的马匹。
马受了惊,抬起前蹄嘶鸣一声,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奔,尤二回头去看,数十个黑衣人涌了上来,马车被留在了原地,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
舒淮接过那香囊,捧在手中。
那是个红色的香囊,主人的绣工不怎么样,隐约能看出绣的是并蒂莲和戏水的鸳鸯,并蒂莲中的一朵□□涸的血染成一片暗色。
“舒少侠,节哀。”尤二低声说道。
舒淮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舒姰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却被舒兰君拦住了。
“让你兄长自己静静,阿姰留在这。”
舒姰开口问:“尤二叔,那个人用的长矛是何样子,你可还记得?”
“矛头很长,前半截是蛇形,有血槽。”
尤二回答很快,显然是时时刻刻将这东西的样子记在心里。
果然,是九阴截了送嫁的队伍。这武器她很熟悉。
九阴护法,化蛇矛左信,原书中的前期小BOSS。在舒姰的记忆里,临溪谷灭门的那一夜,正是此人取走了舒兰君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大剌剌的出现在几人的眼前。
舒姰并不怀疑尤二说谎,他是真真正正在鬼门关处走了一遭。若是做戏,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咳咳...谷主,小人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懂得些江湖道义。我们兄弟无能,没保护好朱小姐...”
“只是...”这个重伤的中年男人眼眶泛出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
“小人只求,谷主能查明此事真相!我定要手刃仇人,用头颅祭奠我兄长、镖局二十七位兄弟和朱小姐!”
尤二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想要跪下来,却被舒兰君按住了。
“这是九阴动的手脚。”
尤二闻言又要起身,又被舒兰君摁了下去。
舒兰君安抚道:“尤兄弟,你还有伤,且先歇着。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立刻告知。”
她起身带着舒姰出了门。
“用矛的人应当是蛇头矛左信,九阴护法之一,善使蛇矛与暗器,常在武器上猝毒。尤二叔身上的毒也是拜这人的暗器所赐。”舒姰率先开口将自己还记得的情节都说了出来。
“我记得,你以前不大关心谷外的事。”
“自从落水被救起之后,我心里一直不安,就稍微打听了一下九阴的事,九阴护法中,最出名的就是这个左信...他功夫是这几个护法里最好的,名声却是最差。”
舒兰君点点头,换了一个问题去问。
“你觉得,临溪谷应当如何做?”
“什么?”
“如果你是谷主,你会如何做?”舒兰君问。
毕竟“舒姰”这会才十六,在她看来就是中学生的年纪,还是个孩子。舒兰君此时竟让她站在掌门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
“那我可真说了。”舒姰道。
“如今敌暗我明,只能见招拆招。我们能做的只不过三件事,加强防备,提前疏散谷中的孩子们和不会武的弟子,还有去寻求其余门派的帮助。”
“先请各大门派的宾客护送小弟子们离开,前山门的阵法机关要时刻开着,堵死所有入谷的道路,安排人守住,每两个时辰换一轮班...”
“从尤二叔身上挖出来的暗器我还留着,人证物证俱在,立刻派谷里轻功好,脚程快的人送信出去,向附近的门派和武林盟会的分盟会求助,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九阴派出的高手只有一个左信,这样便能保证此次临溪谷平安无事。”
“若是能弄清九阴所图,我们才好有个防备......阿娘,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舒兰君避而不答,只是解下自己挂在脖颈处的红绳,将一个坠子递过来。
舒姰伸手接过,是一块小小的白玉牌子。
这又是什么?
舒兰君没解释,只是缓缓地说:“你刚刚说得不错,这么去办吧。”
舒姰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这玉牌恐怕是谷主令之类的东西。这下子她真的有些意外了。
“可我并非阿娘亲生…”
“无论曾经是不是,以后也必须是。”舒兰君沉声道:“日后你行走江湖,也得牢牢记住,你就是临溪谷舒兰君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选定的少谷主。临溪谷以医术立世,你医术比你哥哥强,这位置自然应当你来。”
她又叹道。“我自己的儿子,他适合做什么,我心里能没数吗?”
“他行事确实是稳妥。若是交给他什么事让他去做,是能办的漂亮。若是让他执掌门派,该下决断的时候优柔寡断,没那份心气,不该冲动时又沉不住气......”
“执掌门派,你哥哥不如你。”舒兰君看着她,目光欣慰。
舒姰点头:“我知道了。”
舒兰君身为一派之主,此刻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匆匆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舒姰一个人站在原地,将那块玉牌子取出来,对着月光细细的看。
拇指大小的白玉牌子,侵染着墨色的花纹,用手指抚上去触感冰凉。上面刻了一行小字。
济世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