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姰在祠堂里找到了舒淮,他正坐在垫子上刻着一块牌位。
烛火已经被人点燃了,厅堂高阔大敞,外头的月光根本照不到里面,光线影影绰绰,显得幽深寂静。
屋里处设了宽大的香案。临溪谷作为传承百年的门派,牌位的数量之多令人咂舌。摆在最下方的就是舒淮父亲的牌位,显然是刚刚被擦拭过,一点灰也没留下。
舒姰拽了个垫子过去,坐在舒淮的身边。
“是谁?”舒淮低声问。
舒姰简单将自己的推测讲述一遍。
一时间无人出声,只能听见窗外呜咽的风声。舒淮将牌位刻下最后一笔,用手掌拂去上面的木屑。
“是我害了她,早知如此我宁可从没遇见过她......”
舒淮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刚刚刻好的牌位上。
舒姰叹了口气:“这事算不到你头上。”
她不认识这位嫂嫂,心里又清楚这是本书中的角色,本来没什么情绪。可看着舒淮如此难过,心里也有些不忍。
舒淮深深呼吸,冷静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舒姰说:“我知道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接下来这两日,哥哥还得当好一个新郎官。”
“明面上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吃喝玩乐就是了。暗地里,哥哥要选些信得过的人出来放哨巡逻,其余的事有阿娘和我来安排。”
“我知道几位同门,武艺高强人也机警,算上我和师姐,人是够用的。”
两人讲这些事情敲定好迅速地安排下去,前前后后忙了快两个时辰,直到天边亮起第一抹晨光,舒姰才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先到架子上去找书。
“舒姰”的书架上藏书不少,大多数都是医术,还有不少的话本,舒姰翻遍了整个书架,才在角落里找到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上面落了一层薄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主人翻阅过。
她掸掉上面的灰尘,小心地去翻看。封皮干净得很,一个墨点都没有。林昭又翻开第二页,上面也只是用娟秀的字迹在中央竖着写了四个小字。
济世心经。
这就是临溪谷世代相传的,连凌锋门弟子都十分推崇的内功心法,看来这个什么心经是个宝贝,于是舒姰又往后翻开一页。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然而亦有所尽也,天之大。阴阳尽之。地之大,刚柔尽之。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
没看懂。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字很漂亮,应当是“舒姰”自己手抄的版本。
她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从空气中取出那卷书册,看着上面新浮现出的朱红批注。
【去除特质:心疾缠身】
这像是又触发了新任务。
只是心疾缠身吗?舒姰对着书册上的薄命红颜猛戳,这本颇有灵性的书却像死掉的咸鱼一样瘫在她的手掌上。
“给点提示啊,书姐,书妈,书姥姥。”舒姰胡言乱语。
“我不是主角吗?总不能在新手村嘎巴一下死掉吧?攻略呢?金手指呢?”舒姰面目狰狞。
舒姰捏着书满屋子乱晃狂甩,直到有些累了才停下,她再次翻开查看,发现特质上又多了一个。
【面目可憎】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蹦出一个词。
【心肠歹毒】
【衣冠禽兽】
【忘恩负义】
【寡廉鲜耻】
......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骂人词像是崩爆米花一样一个个爆出来,舒姰立刻开始自我反思。
和一本书斗智斗勇似乎显得她十分愚蠢。
舒姰摸出火石点燃蜡烛,准备告诉书孙谁才是老大,它却哗啦啦地无风自动,像是挣扎,最后停在空白的一页不动了。
上面缓缓浮现出一个竖起的中指图案,中指明显比其他几根手指粗了一大圈。
好好好,好一个金手指。
舒姰将自己的中指怼到书上,在手指触碰书页的一瞬间,脑中却闪过一道灵光。
眼前无数画面闪过,主角都是同一个年幼的女孩。
她在看书,她在打坐,她学着辨认药草,她跟着师傅学武却犯了心疾。
下一瞬眼前的画面消失了。舒姰发现自己仰面倒在地板上,后背上还因为撞击而隐隐作痛,脑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直起腰来,直接席地而坐,五心向天,用意识引导内力顺着体内的经脉行走。
起初没什么感受,舒姰没有立刻停下,而是按照记忆中的方法继续引导内力。
直到经脉由沉寂变得滚烫,又逐渐温和下来,走完一个周天后经脉中的内力却好似失踪了一般。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是消失,更像是潺潺溪流汇入汹涌的江河,最终归于海洋。
舒姰神清气爽的站起身,将书捧在怀里感慨:“这才是主角该有的金手指啊。”
书挣扎着翻开,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呸”。
舒姰眉毛一挑,书又哗啦啦地放到她自己的档案那一页,上面体质一行加粗加大,像是在提醒她别高兴太早。
【去除特质:心疾缠身】
此刻的她就像是空有力气却没有利爪的凶兽,连吓唬人都做不到,更别提捕猎了。临溪谷杏林世家,舒兰君在江湖上更是有神医之名,就连她也治不好,可见这是个棘手的任务。
舒姰开始思索这本攻略手册的逻辑。
宋子苒的特质栏里同样有【死恋爱脑】这一特质,不难推测这是男主后宫们的必备标签,在书中世界运行逻辑的裹挟下,存在这一特质的女角色会不受控制的为男主苏子钦奉献一切。
去除【死恋爱脑】前,她见到苏子钦便会心跳加速,行动不受自己控制,这个特质被去除后,她就可以对苏子钦做出“不符合人设”的行为。
舒姰能去掉自己的特质,或许也能想办法去掉别人的。
她合上手册,这些目标要一个个来实现,当前最要紧的是渡过临溪谷的难关。
连续几天的好天气过后,天阴了下来,云层层叠叠地铺满天空,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气氛。
天色阴沉,临溪谷却热闹非凡。山脚的客院大厅中,恭喜声不断响起。
舒兰君正对着前来道贺的众人不断道谢,好一派宾主尽欢的热闹景象。
舒姰没有留在院子里,而是和一众年轻的小辈在院门口等,看着送嫁的队伍伴着喧嚣的锣鼓声逐渐走近,舒淮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笑意盈盈。
在原书中,落在舒淮身上的笔墨不多,只能看出是个无聊的草包,每天针对男主找茬寻衅滋事,和男主切磋落败后又躲躲闪闪不敢说话。
要突出男主就得找人来陪衬嘛,舒姰嘴角弯弯,带上一丝嘲讽。
“新娘子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江知宜高声道。
舒淮勒马停下,走到后面红顶轿子前伸出手,轻声唤:“阿宛,我们到了。”
大红的帘子被掀开,伸出一只染着蔻丹的手,舒淮垂下眼,牵住这只陌生的手。
新娘子蒙着盖头,看不清面容,身量不高,走起路来仪态端庄。
一群人簇拥着新郎新娘进了院子,转眼间只剩下新娘子的送嫁队伍站在院外。
车夫、侍女、护卫、算起来十几个人。
舒姰面上还带着笑,行了个晚辈礼。
那些人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纷纷还礼。
江知宜和舒姰对视一眼,上前邀请道:“各位远道而来辛苦,进来喝杯喜酒吧?”
那群人一边笑一边道谢,跟着江知宜进了院子。
舒姰跟着进来,直到那一队人混进了笑着闹着的人群,才将院门合上。
她刚要放下门栓,就听见旁边一个女声轻柔地问。
“舒姑娘,为什么要栓门啊。”
随着这轻柔的声音响起,舒姰回过头来,刚刚送嫁队伍里一个圆圆脸的侍女正盯着她笑。
那女孩看着也就十三四,个头刚到舒姰的肩膀,是丢到人群里便再也找不见的那种人。
“为什么要栓门啊?”
她的神态真诚,似乎真的好奇,真的想要问一个答案。
舒姰神色自若,看着她将手伸进自己的袖子里回答:““因为打狗得关门啊。”
话音刚落,舒姰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抹雪亮的刀光闪过。
舒姰早有准备,猛地向后撤,堪堪避开这一刀。
这具身体太过孱弱,下盘不稳。即使是早有准备,舒姰也因为躲避太快而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地上。
而下一刀已经照着她的面门刺去。
刀尖在视野中逐渐放大,舒姰将口袋里提前配置好的药粉一把扬出去,圆脸侍女视线被阻挡,刀尖偏开几寸,贴着她的耳边扎过去。
“铛”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圆脸侍女的手腕,她没有呼痛,但短刀摔落在地。
这些时间已经足够其他人反应过来,江知宜一个起落来到舒姰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运起轻功,将她带到院里舒兰君的身后。
刺激。
和死亡擦肩而过,舒姰的手微微发抖,精神却很亢奋,她偏头看着站在身前的舒兰君。
阳光倾洒进院落内,照在舒兰君指缝间反射出点点光芒,舒姰这才看清她的指缝间藏着数根钢针。
留在院内的宾客们一扫原本欢乐悠闲的氛围,纷纷掏出了各自的兵器,将新娘子和送嫁队伍团团围在了院落中间。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啊?”新娘子开口问。
舒淮听见这声音脸色大变,立刻就要冲上前伸手去掀开新娘子的盖头,舒姰用力拽住他的手臂,冲他摇头。
然后那新娘子自己伸出手,将盖在头上的红布扯了下来,眼神委屈。
舒姰不知道原本的朱宛应该是什么样子,但看舒淮盯着她愣愣出神,就知道面前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换了脸。
只一瞬过后舒淮的眼神又狠下来:“我倒要问问你是谁?冒充我的妻子来临溪谷意欲何为?!”
“舒郎,我是阿宛啊!”新娘子上前一步,嘤嘤哭起来。
她这一哭,周围握着刀的宾客都惊疑不定,只得看向站在上首的舒兰君。
这怎么还随地大小演呢,舒姰翻了个白眼,对着江知宜说:“我想给她一锤。”
她的话刚一出口,正哭着的新娘子却忽然停下了,看着舒姰眼神幽幽。
“你这孩子。”
她叹息一声。
众人一惊,这一句话出口,她的声音和刚刚全然不同。
“怎么动不动喊打喊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