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仙尊只想躺平 第11章 第 11 章

凉音的目光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听不到什么能够接受的内容。其实她总是自欺欺人地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听不见，但是总有人前赴后继着想要撕开这愈合后只留下丑陋疤痕的伤口，让她看见血淋淋的真相。

凉音的嘴唇翕张，感觉自己是一条沙漠中远离水源的鱼。

她渴望一场淋漓的、模糊一切的雨，却只有灼灼天火把一切燃烧殆尽。

“不想听，对不对？”薛霆的声音堪称温柔，神情却有些残忍。

他轻轻握住凉音试图收回的手：“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一直是那个累了哭了就想逃避的小姑娘？我隐约记得小时候你偶尔会逃了功课，偷跑出去玩耍，把天君天后急得团团转。玩疯了又担心受到责罚，干脆躲起来不见人，直到再也躲不下去……”

凉音不再试图抽回手，只是微微红了眼眶。

薛霆叹了口气，带着薄茧的手指极轻地按在她的眼尾，遮去了那抹薄红。

“我也很想念‘以前’。”他的目光复杂，爱和恨交织缠绕，难以分辨，“可是‘以前’太遥远了……一千年能改变的东西远超你的想象，即使你是神，也无法例外。”

凉音沉默不语。这一会她的神情反倒平静下来，除了温柔之外，多了些难以解释的东西，就像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湍流，只等待一个契机冲破束缚摧毁一切。

“跟我说说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小鸟的尾羽拂过薛霆耳畔，“你说得对，我不能永远只活在过去，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想到的只是逃避。我不害怕撕开鲜血淋漓的伤口，我只是……害怕那个流血的人是你。”

薛霆怔愣一瞬，自嘲地笑了笑：“在魔界……或者说在整个天地间，哪有不流血就能登上的王座，哪有不牺牲就能成就的王权。”

“所以我其实真的很厌倦。”凉音的杏眼又漫上些雾蒙蒙的水意，“我想不明白……掌握天下权力，到头来却谁也保护不了……那成为天君或者仙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薛霆忍不住轻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爱哭呢？你做天君的时候也这么爱哭吗？”

凉音微微怔愣，神情短暂陷入渺远的回忆，迷茫一瞬，她的目光才渐渐聚焦在薛霆脸上。

“不。”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做天君的时候，从不曾流过泪……因为云沧说，流泪是软弱的。如果天君本身就是软弱的，谁又能保护和拯救天界呢？”

“所以我想，我的错就是太过软弱。”凉音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艰涩，“因为软弱才会失去父君母君……失去你。”

薛霆看着她，神情带着几分严厉：“所以你也没有对玄丹族赶尽杀绝。”

“……是我的错，是我对和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凉音的神情更加痛苦几分。

她抬起头，目光哀切地看着薛霆。

薛霆的心不由自主地被攥紧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掌控在眼前这个人手里不得解脱，挣扎一下，只会让自己也撕心裂肺地沉痛。

他温柔地抚过凉音的侧脸，说出的内容却比动作残忍太多：“你知道么？我跌落魔渊的时候，因为是神魔混血，所以才侥幸活下来……这本让我在天界被人暗地非议、是我父亲和天君夫妇力排众议才让我成为龙族太子的血统，到头来反而救了我一命。”

薛霆自嘲一笑，逼迫自己不去看凉音哀切的目光：“魔渊是整个魔族魔气最重的地方，天生排斥神血，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措施，直直掉落下去，只会受烈火炙烤，被灼尽仙骨，煅烧成血肉模糊的怪物。”

“我失去了我的神血和仙骨，余下的只有魔族那部分残缺不全的血肉……我凭着这残缺不全的躯体重新修炼，在魔渊这个大鱼吃小鱼的地方，忍受每一分每一秒的灼烧之痛，吞掉所有其他的怪物，成为那其中最可怕、最让人畏惧的——魔。”

“而后我终于逃出了魔渊。天界视我为叛徒，魔族也从不认为这样就能诞生一个真正的魔物。我只能一步一步、一剑一剑地向上厮杀。期间无数次我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最后都奇迹一般地挺了过来。四方魔王不愿意承认我，但在这个实力为尊的地方，他们的想法根本不足为惧。只是我还需要留着他们统领那些麾下的魔族。”

凉音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你做得比我好太多。”

薛霆摇头：“我只是没得选。”

“是什么在支撑着你呢？”凉音温柔一笑，神情却复杂得难以言说，“是对我的恨吗？”

薛霆的目光沉沉：“如果说只有恨……那一定是在撒谎。”

凉音望着他，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滚落。

“抱歉。”她忍不住笑了一声，眼泪却根本停不住，“再次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确实这样软弱。”

薛霆有些无奈，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擦去她的泪：“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凉音？你觉得你仍然可以毫不费力地拿捏我，对么……”

他沉默半晌，忍不住一哂：“也许你是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有多恨你，你的确永远可以毫不费力地拿捏我。”

他擦泪的动作堪称温柔，凉音的泪却越流越凶：“你有想过……将来吗？”

“将来？”薛霆剑眉轻挑，“什么样的将来？”

“回到天界……”凉音嗫嚅道。

“天界？你觉得我还能回去？”薛霆觉得有些可笑，“你看着我，凉音……我是彻彻底底的魔了。也许你还可以再回去，我却早已绝无可能了。除了这剑上龙族世子的一缕亡魂，我的一切都和天界再无关联。”

“我们永远回不去了……”他看着凉音越流越凶的眼泪，几乎快要说不下去，“过去就当是一场梦吧……阿音。”

凉音突然紧紧抱住他，崩溃地大哭出声。

薛霆的身影僵硬片刻，缓缓伸出手，抱住怀里纤弱的女子。这一刻的凉音在他眼里，不是天君，只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姑娘。

她穿越了一千年的时间来寻找他，却只得到一个残缺的、面目全非的人偶，告诉她人生一切所求而不可得之物，不过是命运的必然。

凉音抱着薛霆抬起头，在铺天盖地的悲伤之外，她的眼里多了一些薛霆看不懂的光芒和倔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是只有……那缕亡魂。”

薛霆避开她的目光。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不能去看怀中人心碎的眼神，否则只会有两个人一起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凉音却没打算放过他。如果一定要让鲜血淋漓的真相成为两人之间的结局，她也有自己的故事要讲。

“我后悔的事情太多……后悔错信了云沧，后悔没有对玄丹族赶尽杀绝，后悔没有照顾好江珏和惜音，后悔……没有在一千年前就跳下来陪你。”

薛霆再也无法伪装下去。他稍稍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手臂却像铸铁一般烙印在凉音的肩头：“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凉音面颊上逡巡，冷漠的表象裂开无数细碎的裂纹，露出一千年以前也同样柔软又天真的少年。

“那时我不能去陪你……因为我知道从你跳下去的那一刻，你的仙骨已经不复存在了。但你也许不知道，曾经我们一起喝醉的时候，你在我面前短暂地变回过真身。于是我自私又卑劣地偷偷藏下了你的一片龙鳞……”

凉音的泪像东海永不停歇的潮水，漫进曾经的龙族太子心里。

“什么龙鳞……你为什么要藏着我的龙鳞？”薛霆沉郁又有些凶悍的面容罕见地慌乱起来，不是对于那一丝重返天界可能的窃喜，而是对凉音这种举动背后意味的惶然。

凉音粲然一笑，脸上的泪痕衬着泪水，显得这样的笑意格外动人心魄：“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真的真的一直都很喜欢你……一千年前是，一千年后也是。”

薛霆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脸。

凉音微微低头，一瞬消弭了脸上的泪水。她轻轻握住薛霆抓住自己肩膀的一只手，将那只骨节微微凸显的宽大手掌温柔放在自己的一侧锁骨上，靠近心脏的位置。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薛霆：“那片龙鳞，我把它留在这里……”

“仙骨离开仙体不能维持，于是我把它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让心头血作为它的滋养。”

“当年的事情我也忘记了许多，但归根结底终究是我的错。所以我始终留着这片龙鳞，如果你愿意回来，那么这就是最后一片锚点。”

薛霆眸光剧烈震颤，掌心颤抖着轻轻覆在脆弱又优美的锁骨上：“可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此生此世，我都会把它留在这里。”凉音望着他的目光灼灼，里面掩藏了太多薛霆读不懂的东西，“神仙的寿命也终有边界。到我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如果我终究没有等来幻想过的重逢，那就让这片龙鳞养成的仙骨陪我同葬天地间，圆了这场全是私心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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