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离荒野 第8章 涅墨西斯

路伽遇到艾布纳了。

“路伽？”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雀跃。

“路伽！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看到自己喊的人停下脚步，转过头，被自己确认了身份，艾布纳连忙小跑过去，自然地挽住了路伽的手臂，没注意到路伽有些惊慌的神色。

“天呐，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了，最近游戏场次安排得好多啊，我都没时间出来玩儿了……”

艾布纳撇撇嘴，漂亮的圆眼里有些幽怨，随后又立刻亮起来。

“不过今天客人给我放了假！所以我一定要抓紧时间把这个赛场好玩的都玩一遍！路伽，和我一起去吧？”

艾布纳向他发出邀请，路伽怔了怔。

“不，不了，我今天要训练的。”

他轻轻摇了摇头，掩住眼中的慌张，又要往前走。只是因为客人说今天有事情商议，晚上才会过回，让他好好训练，但是他起了心思，偷摸跑了出来，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赴约。

赴在四天前的游戏里认识的人的约。

那天在游戏结束后没多久，“药物”就发作了，而积分还在结算，偏偏那天游戏结束后有个拍卖会，贵族们在悠闲地等待，客人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让人来接被关在这个休息室里的他。

他现在已经到了一发作就一定要寻到药的地步了，为此他什么都肯做。

人的潜能或许真的可以被激发，对药的渴望竟然让他的训练成绩一次比一次要好。

客人每天只给他定量的药，原本是够的，但是最近他发作得越来越不规律了，今早他头晕目眩，感觉身体有种熟悉的难受感，没忍住，用掉了一部分药。

刚才游戏开始前和游戏过程中又用了一些，到游戏结束，今天的分量早就用完了。

一个小时…别说一个小时，就算是十分钟他都不可能撑过去。

会被客人发现私自用了药，会被送去做货鬼，会被抛弃，会被丢掉，会被厌恶。

有某一瞬间，他痛苦得想要寻死，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抑制不住这个念头，只想一了百了，不再承受这抓心挠肝的痛苦。

指甲已经断了好几片，他的指尖都是血，食指由于太过用力地嵌入沙发边缘，一不小心，指甲直接从甲床中间一半的位置折了，断裂开来。

可是他浑然不觉。

喉咙里，像有虫子…有虫子在爬，爬的很快。

他最终只忍受了不到两分钟，就立刻跪倒在地，张大嘴巴，拼命伸手进去抓挠，却只换来不停地反胃和干呕，没有丝毫缓解痛苦。

他费力地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特地缩在了最角落的沙发后面的他，颤抖着伸出手，扯下窗帘的束绳，在自己脖颈上缠绕了几圈。

而后用力收紧。

快些，快些，解脱了…要解脱了……

他被人钳制住了。

那个人喂了他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身上的痛痒感竟然逐渐减缓了，他的意识也慢慢回笼，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路伽脸色煞白。

他不会成功的。

脖颈处早就被嵌入了东西，生命体征随时都在被监测，参赛者那么多，成功的人只有一两个，剩下的大多数都没成功，而自戕不成功的后果要比死亡更惨烈百倍。

他差点亲手害死自己，还有赫铭，他唯一的亲人。

那个人把他扶起来，给他倒了杯水。

那个人叫诺书亚，他说，他可以为自己提供一些替代药品，能够缓解痛苦，如果客人给的剂量不够的话，可以去找他拿药。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信任了一个陌生人，他没有选择，他不愿意要其他的选择了。

才…过了四天，他又提前用完了药。

“诶，今天也还要训练吗？我还以为你今天能出来就是休息了呢，那好吧，我下次再找你呀！”

艾布纳有些遗憾地垂下了头。

“抱歉。”

路伽很愧疚，艾布纳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对了路伽，你能不能和你的大人请假呀？我看别的参赛者都可以呢，你试试看，说不定就能休息一天了。”

艾布纳热心地给他支招。

“不…我不行的，我成绩不好，客人也不喜欢我，这样做，客人会很生气的。”

路伽垂下头，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是这样啊。”

艾布纳看着他，若有所思。

突然，艾布纳拉着他一路快走，路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着他，没一会儿就被带到了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的走廊。

“艾布纳？我们……”

“嘘！”

艾布纳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推开了一旁的门，然后立刻拉着他进去，又关上了门。

“呼！”

“艾布纳，这里是哪里？我真的还要回去的……”

“放心放心，不耽误你多久！”

艾布纳拍拍他。

“我带你来的这路上是躲着监控的，这边信号不是很好，定位器经常失灵也是常有的事，你回去可千万别告诉德洛修大人你来过这里哦！”

“这是哪里？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路伽先应下了他的要求，又接着说自己的疑惑，企图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想起诺书亚说会帮他处理定位器踪迹的事。

“嗨呀反正你知道这里很安全，不会被找到也不会偷听就对了。”

艾布纳神神秘秘地笑了笑。

“你刚才不是说，德洛修大人对你不太好嘛？”

“也不是，是我太笨了，总是达不到客人的要求，客人不喜欢我也很正常的。”

路伽又垂下头，这是事实，是他太笨了，他不是一个好的参赛者，客人现在还没有丢弃他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吗。

“路伽，你看我，我也没有那么聪明，成绩也不好的。”

“可是…那是因为你的客人对你很好，所以不在乎这个。”

“不是哦，这都是我争取来的！”

艾布纳眨了眨眼睛。

“什么？”

路伽有些不明所以。

“我和大人的关系不止是参赛者和主理人这样哦，你明白吧？”

艾布纳揶揄地挤眉弄眼，路伽微愣了一下。

“大人对我很好是因为我们已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啦，游戏开始前很久我就跟着大人了。如果你能找到机会跟了德洛修大人，他肯定也会对你稍微放宽限制的！”

艾布纳绘声绘色地说着，左右看了看，声音又再小了许多。

“路伽，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平常哪儿有机会能认识这些大人呀？而且我都悄悄打听过了，德洛修大人身边还没人呢！”

“如果成功了，你就不用一直这么辛苦了！不仅不用受罚，还可以随时出来，赏赐更是不用说！”

艾布纳说着，高兴地展示了自己手腕上漂亮的银镯。

“这是大人昨天送我的，据说是拍卖会上买下来的，是东国人的手艺呢，我从来都没见过，好不好看？”

那镯子呈雪银色，镯口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鸟，路伽不认识。

那鸟漂亮极了，冠上三羽，尾极长，尾羽的部分绕着整个镯子缠了好几圈，一看就知道花费了不少功夫。

“这个叫做凤凰，好像是东国的神鸟，反正我也没见过，不过，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

路伽真心实意地夸赞他。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接着，艾布纳话锋一转，续说之前提到的事情。

“如果你跟了德洛修大人，待遇肯定会更好的！他选参赛者的时候选中了你，你不要放弃呀！”

说着，艾布纳拉着路伽到空旷房间的角落，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不由分说塞进路伽手里。

“拿着！”

“这是什么？我不能白拿你东西，我…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哎呀我又没有说要你送我什么，别多想。这是‘药’，就是……哎呀你知道的吧？只要和大人有了关系，之后听话一些乖巧一些，大人肯定会心软的！游戏里也不用老是受罚了！”

路伽听懂了，这瓶药，艾布纳是让他用在客人身上。

“这…这不好吧？客人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要是被发现了，一定会把我送走的。”

路伽还有些迟疑，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他不敢冒险，可是他现在处境的确很不好，游戏进行了很多场了，他拿到的积分不尽人意，而且现在，他又拿不到“药”……

“你先拿着，总有用上的时候。”

艾布纳劝说着，把小药瓶塞进了路伽里衣的口袋里。

“我知道你今天还得回去训练，回去晚了肯定要被罚，我们耽搁不少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他拉着路伽往外走，边走边说。

“不过…嘿嘿，要是真成了，可要记得感谢我，还要来找我玩呀！”

艾布纳眨了眨眼睛，路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艾布纳把他送到两个人见面的地方就走了，路伽连忙去诺书亚给的地址赴约，一路上心事重重，下意识地用手隔着衣料抚摸那个小玻璃瓶。

“路伽，你来了。”

清冽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路伽连忙回神，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我…我没有什么可交换的，你想要什么，我会去想办法的。”

他真的不能没有药，真的不能。

“没关系。”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笑了笑。

“我没什么想要的，我会帮你。路伽，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