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离荒野 第4章 搞砸

开门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虽然很小很轻，可是房间里实在是过于安静，路伽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

才放松下来，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

路伽紧紧闭着眼睛，他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直到走到笼边。

阴影投下来，路伽一点也不敢动，只能低着头，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但是他看不到，自己那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轻轻地扫啊扫，就像慌乱的兔子耳朵动啊动。

身影慢慢俯下来，靠近他，似乎想看清他那有一小半都藏在毯子中的脸。

不是…不是香水中的任何一种。是什么味道？好奇怪，好像很多熟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客人身上，是什么味道？

路伽正在走神，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下一瞬间激活了他的大脑。

“………路伽？”

“是！是我的名字，客人如果不喜欢，可以重新取一个，一切都听客人的。”

他立刻睁开双眼慌张地回答，将准备好的词一股脑说了出来。

一定不能忤逆他们，一定要在一开始就表现得很顺从，绝对，绝对不要妄图挑战任何贵族的权威。

“没睡，为什么，闭着眼睛。”

德洛修半蹲在笼子前，面无表情地问他话，忽略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完了！一下子忘记了，听见声音就……

“我…我的确有些困了，才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听到客人问话，就赶快答话了。”

希望客人会相信，希望他不会觉得自己不听话。

咔哒。

“出来。”

德洛修起身，顺脚挑开了笼子的锁链。

路伽有些惊讶，差点抬了头。

“谢…谢谢客人赏赐。”

他俯身，掀开小毯子，快速叠好，抱在一只手里，跪在地上，慢慢爬出了笼子。

那个笼子很小，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身子都没办法直起来，路伽是因为身板小，太过瘦弱，才能勉强缩睡在里面。

提前适应一下，这样之后也不会太难受。也没关系，只是窄小了一点而已，房间里很暖和，很舒适，他很高兴能在这样的房间里，因为他怕冷。

申请不到补助，没有公租房，一个人做四个人的活儿，睡在垃圾场周围自己搭建的小板屋里，他的手脚从来都没有暖活起来过，有的时候，他都忘了人的手脚也被通着血液，本来也是有温度的。

“客人。”

爬出来，路伽仍旧垂着头，乖巧地跪在德洛修面前。客人明明穿的是军靴…走过来时，怎么会没有声音呢。

“过来。”

德洛修瞟了他一眼，朝着卧室走。

路伽连忙跟上，还没爬几步，就又听到那冰冷的声音。

“用走的。”

“啊…是。”

路伽愣了一秒钟，连忙站了起来，却因为在笼子里有些时候了，差点没站稳。

……客人，放他出来？

路伽一边跟着前面的身影，一边微眨了眨眼。

之前训练的时候被教导过的，如果有幸被选中，进笼之后，就要安分守己。

德洛修径直走进了卧室。

“明天训练，先做，初始测试。”

德洛修褪去衣鞋换成睡袍，没回头看他一眼。

“是，都听大人的命令。”

路伽点点头，站在原地没敢动，也不敢抬头，直到德洛修转过来，他的心又一下子提起来。

“！”

德洛修离他本来也没有多少距离，突然俯身凑近，路伽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头压得更低，像只鹌鹑。

“抬头。”

冰冷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声音低沉，路伽轻颤了一下。

路伽听到命令，听话的慢慢抬起头。

面前放大的俊脸棱角分明，看上去有些凌厉，就像雕塑一样。

眼睛…客人的眼睛，是从没见过的样子，颜色也是，淡淡的紫色，好漂亮。而此刻，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呆愣又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

“客，客人。”

路伽能觉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德洛修的眸子没有看活人应有的温度，他的瞳色不是很深的紫色，因为瞳色浅，远看都觉得有些可怕。

现在近看，又觉得如同玻璃珠一般，让路伽觉得像某种动物，可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像什么。反正，越凑近了看，只觉得越骇人。

“换衣服，睡床上。”

他冷冷吐出几个字，也不管路伽的回应和表情，转而去了浴室。

路伽甚至没来得及把感恩的话语说出口。

尽管他刚才的确是以为要睡在床边的地上的，德洛修没让他抬头之前，他都在考虑睡哪边了。

这个卧室很大，路伽绕了一圈，又朝着浴室的方向看了看，里面只是亮着灯。提供给贵族们的床品都很好，路伽还看到了床一侧德洛修所说的，给他准备的睡袍。

衣服质感非常好，穿上后很合身，但也很暖和，屋子里温度有些低，床也很冷，但是路伽心里很暖和。躺在床的一侧，路伽把被子拉上来一些，尽可能让自己躺着的地方尽快暖和起来。

德洛修穿好睡袍出来时，路伽第一时间从被子里出来，把被子掀开一些，然后转到床的另一侧。

德洛修依旧面无表情，他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路伽一秒，然后靠坐在了床上。

路伽连忙伸手去把被子掖上来一些，给德洛修盖好。

他全程低着头，也没看到德洛修再次瞟了他一眼。

床的这一侧，是相对温热的。

德洛修点开光板板面，似乎是在看什么文件。

路伽不敢多看，钻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动。

德洛修的体温很低，路伽不知道。

德洛修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较常人更低的体温，是因为药剂和工作的原因，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温暖。

所以，他其实也不喜欢路伽的自作主张。

“测试过吗？”

他随便开始了对话，路伽则立刻认真地坐起来，每个问题都答得尽可能详尽。

“没有的，客人，我只是知道测试有很多内容，不过我来的时间不久，还没有做过测试。”

“明天做，九点。”

“是，客人，我会好好准备的。”

“嗯。”

德洛修关闭了光板，然后轻点了灯光控制板，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良久，他听到了路伽逐渐放松的呼吸声。

难得睡那么好。不是冷冰冰的木板床，翻身都会掉下去，也不是只能用衣服做枕头的小屋子。

再睁眼的时候，路伽舒服得不想起来。

睡得好，头脑太过放松，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他只是翻了个身，又往被子里钻了钻，挪了挪，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警惕性，即便那双淡紫的眸子冷漠地盯着他许久，他也没有发现。

等到路伽终于睡到自然醒，他的脑子才转过来一点，终于想起昨天发生了些什么。

路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看，身边已经没了人，而透过木质的镂空隔板，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鞋也没顾上穿，路伽连忙小跑到小客厅，果然看到德洛修正坐在那里看光板，就像昨晚睡前那样。

“客…客人，对不起。”

路伽连忙跪好认错，头垂得很低，声音也有些颤，说话还有点结巴。

完蛋了。

第一天就因为贪睡睡过头，错过了客人定的训练时间，他完蛋了。

一定会被送去做货鬼的。

完蛋了。

“醒了。”

德洛修没让他起来，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翻动着光板上展示的东西，丢给他两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客人，对不起，我睡过了，都是我的错，客人怎么惩罚我都好，求求客人别送我走，别送我走……”

路伽吓得不轻，现在怎么懊恼和后悔都没用了，他只能伏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躬身，祈求客人能原谅他。

“嗯。”

德洛修收起光板，起身，依旧面无表情，也懒得施舍给脚边跪着的人一个眼神。

“训练室。”

德洛修抬脚往前走，路伽连忙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一颗心依旧悬着，不敢放下。

训练室就在书房的密室里，德洛修验证了身份，书架从两侧打开，路伽连忙跟了上去。训练室很大，路伽没想到这里面藏着这么大的地方。

实际上对德洛修来说这地方的空间也就一般大小，只不过东西还算齐全。

面前有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是很简单的配置。

路伽抬头轻扫了一眼，训练室被用隔板分成了好多小隔间，这是第一个。

里面是什么，他看不到，也不想知道。

德洛修就坐在他对面，他们只隔着一张桌子。明明没有镣铐，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像即将被审讯的犯人。

“醒的时间。”

德洛修问他。

“醒…我……我没来得及看。”

他垂下头。

“九点，四十二。”

德洛修微微抬眸。

“迟到了。”

“……是，请客人责罚。”

他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是一个卑贱的人，是来自十一区的贫民。

幸存区是一个寂静的囚所，为无可救药的世界献上了微不足道的乐趣。

血液从脉管中流淌而过，路伽低着头，像被放逐荒野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