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然而,命运似乎格外喜欢捉弄那些刚刚看到一丝光亮的人。
就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傍晚,陈沨喝完陆母炖的梨汤,靠在床头,看着陆途削苹果。
苹果皮在陆途修长的手指间连绵不断地垂下,薄得像蝉翼。
陈沨看着,轻声打趣道,"陆医生手艺见长啊。
陆途抬眼看他,"夸我,也不给你吃。"
今天吃的太多了,担心他胃受不了。
“明天想吃什么?”
他一天八百个口味。
“西瓜,大西瓜。”
“好,明天市场开门我就去买,”
"我要吃最贵的那种。"陈沨得寸进尺。
"好,买。"
陆途纵容地应着,手中的动作依然稳当。
陈沨瞥了眼被脱了衣服的果子,满足的眯了眯眼。
就在这时刻。
毫无预兆地。
一阵熟悉的、却更加凶猛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小腹深处炸开。
瞬间席卷了全身!
那感觉不像是之前的钝痛或刺痛,而像是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腹腔里疯狂地搅动、剐蹭!
陈沨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惊骇。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按住腹部,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凄厉的惨叫!
"啊——!"
陆途手中的水果刀和削到一半的苹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扑到床边,扶住陈沨剧烈痉挛的身体:"小沨!"
陈沨已经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字句,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嘶鸣。
身体因为极致的疼痛而不受控制地抽搐、翻滚,额头上青筋暴起。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
"妈!快!"
陆途朝外面嘶吼一声。
手下不停,迅速检查陈沨的情况,同时去拿镇痛泵。
陆母闻声冲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煞白,强撑着稳住心神,配合陆途。
"小宝,别咬唇,张嘴。"陆母的声音颤抖,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陈沨额头的冷汗。
陈沨已经无法回应,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指甲深深掐进陆途的手臂。
然而,这一次,加大剂量的强效镇痛药仿佛失去了作用,那疯狂的疼痛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陈沨的体温开始急剧升高,嘴唇迅速失去了血色,变得青紫。
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率飙升,血氧饱和度开始快速下降!
"不行......药效不够......"
陆途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看着陈沨在他怀里痛苦地挣扎。
眼神开始涣散。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
拨通了陆父的电话,语速极快地将情况说明。
电话那头的陆父沉默了几秒,声音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可能是肿瘤破裂出血,或者引发了急性炎症风暴。
立刻用我留在箱子最里层标注'紧急'的药剂,静脉推注!同时物理降温!
我马上联系最近的医院准备接收!"
后面的话,陆途已经听不清了。
他扔了手机。
几乎是扑到那个黑色手提箱前。
找出那支标注着"紧急"的透明药剂。
"途途,这是什么药?"
陆母焦急地问,手上还在不停地为陈沨擦拭身体降温。
"强效抑制剂,"陆途的声音紧绷,"爸说可能是炎症风暴。"
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但抽取药液的动作依然精准专业。
这一刻,他强迫自己切换回那个冷静自持的陆医生,尽管内心早已天崩地裂。
"小沨,坚持住,"陆母轻声安抚,"爸爸和哥哥都在,你会没事的......"
陈沨的意识在剧痛和高热的双重夹击下,已经模糊。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叶被抛入狂风巨浪的小舟,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下沉。
冰冷和灼热交替侵袭着他的身体,耳边是混乱的、遥远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海水。
他好像看到了陆途猩红的、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眼睛,看到了陆母泪流满面的脸......
他要死了吗?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可是不行啊!
他答应过陆途的。
就在陈沨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股冰凉的液体猛地注入了他的静脉。
带来一阵奇异的、刺骨的寒意,暂时压过了那焚身般的灼痛。
同时,他感觉到一个滚烫的、带着颤抖的拥抱,将他紧紧箍住。
一个嘶哑到极致、仿佛泣血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膜,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哀求,狠狠地砸了进来:
"小宝,不要睡!看着我!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
是陆途。
那声音里的痛苦和恐惧,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尖锐地刺入了陈沨混沌的意识。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是陆途放大到扭曲的、布满泪水和疯狂的脸。
"哥......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两个字。
然后,眼前彻底一黑。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念头——
陆途在哭。
原来,陆途也是会哭的。
老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兵荒马乱。
"血压还在掉!"
陆母盯着监测仪,声音发颤,"血氧只有85了!"
陆途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迅速。
他一边调整着输液速度,一边给陈沨戴上氧气面罩。
"继续物理降温,"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陆母强忍着泪水,按照儿子的指示操作。
她的手在发抖,但还是竭力保持稳定。
就在这时,陆途的手机响了。
是陆父。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至多二十分钟到。"
陆父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压抑的焦急,"现在情况怎么样?"
"血压70/40,血氧85,心率140,"陆途报出一串数字,"刚用了紧急药剂,暂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陆父果断的声音。
"再推一支多巴胺,把血压撑住。我让救护车上的医生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好。"
挂断电话后,陆途立刻执行父亲的指示。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但额角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途途......"陆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沨他......"
"他不会有事。"
陆途打断母亲的话,声音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他有事。"
这句话像是在对母亲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陈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陆途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语:"坚持住,宝宝,为了我,坚持住......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变老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就在这时,监测仪上的数字突然开始剧烈波动。
"途途!"
陆母惊叫一声,"血氧掉到80了!"
陆途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立刻检查陈沨的呼吸道,调整氧气流量,但数字依然在下降。
79...78...77...
"不......"陆母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陆途的眼睛红得吓人,他俯下身,几乎是贴着陈沨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陈沨!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走,我立刻跟着你去!我说到做到!"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监测仪上的数字突然停止了下降,在76的位置稳住了。
陆途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继续在陈沨耳边说话,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六岁,你就那么躺在我怀里,那么小一只,那么脆弱,那么乖,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他诉说着他们的点点滴滴,从初见到相恋,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陆母在一旁听着,泪水止不住地流。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外露的感情,也从未听过他说这么多话。
血氧也再没掉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救护车来了!"陆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跑去开门。
陆途却依然紧紧握着陈沨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医院。等你好了,我天天给你削苹果,陪你坐秋千,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救护人员很快冲了进来,迅速将陈沨转移到担架上。
陆途始终握着他的手,跟着上了救护车。
在救护车的呼啸声中,陆途低头看着陈沨苍白的面容,轻声说:"你一定要活下来,因为我没有你,哥真的会活不下去。"
这句话轻得像是一阵风,又重得像是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