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的门仍是关着的,估计还需要较长的时间。询问室之外,在专案组办公区的行案员来来回回地走,讨论的声音振地而发,一声赛一声高,倒像在吵架。
在厕所表演了一套大变活人的闻黛出来时,令别几个通过蔡琪的手机,见到她那张黑历史照片的行案员,很有瞠目结舌之象。
走廊尽头的专案组办公区接进门口飉来的风,披落着未扎起的长发偶尔颠动,洗出红晕的娃娃脸清丽可人,眼尾微翘的桃花眼捎出了些许娇气。
唇红肤白的美人飒飒而来,得了不少人注意。还没进去做笔录的文薇薇正被赶过来的崔琳紧紧拥在怀中,不知二人拥抱着相互吐诉了多久,但闻黛一出现,文薇薇无意中撇过去的目光就定了在她身上。
紧接着崔琳即被怀中的女儿轻轻推开,文薇薇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挡在这一美人跟前,她不掩惊艳眼神,讶异地上下打量,惊叹道:“闻黛姐姐,你果然好漂亮诶。”
虎牙和酒窝先闯出来,闻黛目作新月,澄晶晶的黑瞳子和她相对着,抬起来的手丢绢子似的甩摆了两下,“哎呀,不要在意皮囊——所以我的接地气打扮真的很不好看吗?”
“没有现在好看,但是也感觉很亲和,因为姐姐也说不要在意皮囊嘛!”
不愧是女孩子,闻黛欣慰地睹着自己面前睁着满眼真诚的文薇薇,举起来的手握了握文薇薇的胳膊。
旋即她举目看向另一处的崔琳,和那双朦胧的泪眼相视时,她只觉得自己似乎从那轇轕般的泪之中穿透,捉住了里层的复杂。
但她解不开复杂。
崔琳从包包里拿出纸巾又是擤鼻涕又是揩眼泪,她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带着那对红眼圈走到闻黛跟前,抬起的手揽去了文薇薇肩膀上,坚定的韵致击穿了泪水,语气郑重:“对不起,我会回报你,不遗余力。”
或许复杂也并不需要解开。
小指不自觉勾了勾,闻黛垂了下眼皮,转瞬之间又撩起,她翘了翘唇角,以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可明了的语调道:“好,那我就先谢谢崔琳阿姨了。”
表面的泰然是内心所不拥有的,闻黛在心中接近呐喊,兴奋都窝在胸腔里,向身后的仙家传达激动:“你们看!我就知道我的付出都不会变成徒劳,不会一无所获,当多米诺骨牌倒下时,带来的事件不一定就是负面的,也许会发挥良向效用……或许那骨牌就该倒呢?”
“你说得对,能够在我们的阻拦和不提供帮助的前提下,依旧有勇气走向危险而未知的地方,你付出的是你的勇敢和你的善良,你应该得到嘉赏。”
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努力,或勇敢或善良,都没得到嘉赏——大多人的付出,似乎都成了徒劳。
闻黛没有说,但她的心念一动,祂们就会知晓。
沉默是最好的答复,是唯一的答复。
关于人生的思考总是无法延续太久,接下来被带进询问室的是闻黛和文薇薇;至于陈斯辙,他只是个接受了闻黛请求前去接人的工具人司机,没有进询问室占位置的必要。
自从与她签署了那劳什子合作合同成为搭档以后,就频频被牵扯进以往自己连余光都不会纳入的世界里。陈斯辙坐在等候椅上,交叠着的长腿被西装裤包裹,锃亮的手工定制皮鞋淌着坠过来的光。
他双手环胸,下巴微微低敛着,思绪积蕴在他的眼中。
从前的他对玄学一行的态度是如何的?偶尔抽出空闲时间行行善,一个月接两个单就算多。毕竟他每小时咨询费八千,着实瞧不上费心费力的法事单子以及卦单。
从口袋中抽出手机,找到和师父的聊天页,屏幕上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于对面。
【不是除了转账就一条信息没有吗?看来你这个搭档很特别啊,居然能把你说动,让你来主动联系我找我帮忙。还是说,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好奇。她的梦的内容,你觉得熟悉吗?我猜你这小子,估计已经摸出了点脉络。】
未展他把手机收起来,一阵较为急促和沉重的脚步声便冲进耳朵里,仿佛地面也被振动。
撩起眼皮,映入眸中的是粘着泥的军布鞋,视线向上走,纯黑的铅笔裤入目,较为修身的裤子裹着倒插萝卜般的腿,这样的腿有四条,两条粗萝卜,两条细萝卜。
气喘吁吁地站在持正所门口处的大娘,身上的衣服虽说干净,且瞧上去质感还勉强算得上能出门见人,但上面的褶子极其繁密,大约是压在衣柜里压了许久又不常穿,而且定然没有熨过。
她手边的大爷身上的打扮照搬了她的一样,只是上衣换了个颜色。
手中拎着个黑色背包,大娘踟蹰着不敢走进去似的,里头的行案员似乎也各忙各的,不暇去注意她。
结果陈斯辙就成为了被大娘选中的幸运儿。
她拎着黑色背包走到陈斯辙面前,目光小心地在男人的脸庞上游移了一会儿,她抓着背包往前递。她记得这个男人,是出村子的时候,在那妹子旁边的男人。
“这个……这个是那个妹子的包。”
好险才没让舌头打结,大娘意意思思地开了口,见陈斯辙一直没伸手接过而是盯着自己看,她简直想径自把背包塞到他身上就跑。
可他们现在在持正所,这里可是持正所!
他要是想举报她,喊一声的事情;她要是敢跑,恐怕跑到半道就要被行案员逮回来。
就在大娘为自己和大爷的下场默哀的时候,陈斯辙终于动了他那条胳膊,伸过来的手将背包给拿了回去,但同时,他那张嘴也张开了。
“……”
走出询问室时,天空已然找不出一点儿属于晨的白,薄薄的白也没有。
口干舌燥的闻黛接过一个男行案员递来的水杯,她捧着纸杯一口气把水喝光,将杯子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扬起笑礼貌地冲男行案员道了句“谢谢”。
而她在半夜发出去的照片,显然成了广为人知的黑历史。
约摸是市里的大案得到这样大的新进展,也使他有兴致开玩笑,他调侃道:“难怪人人都说化妆术是邪术,我还真是没办法把你和蔡琪手机上的那张照片里的人结合到一起。”
结合不到一起就忘了吧,让往事随风不好吗?
闻黛心里苦哈哈脸上笑嘻嘻,她啄着脑袋道:“谁说不是呢?”敷衍完这头,她捂住自己饿了一天,并且在询问室不断张扬自己存在感的胃,三脚两步就冲去了仍在等自己的陈斯辙跟前。
“你还在等呀?我以为你早走了呢,你说的没错,你真的非常有合作精神,所以拜托你好人做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晚餐我们赶紧走吧早点回家。”
主动向他发出邀请于闻黛而言还是很没面子的,因为她甚至能猜到这个嘴里崩不出好屁的东西会说些什么,无非是给她扣上暗恋他对他有贼心的黑锅。
所以自认为十分机灵的闻黛选用了三明治语言术,只不过这份三明治压得有点紧。
但律师擅长的是什么?能混到陈斯辙这般的律所大par又会具有什么天妒人怨的特质呢?
在对簿公堂的时候,通常律师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找到对方律师的语言漏洞,并进行攻破。
“想和我一起吃饭就直说,合作了快一年,你对我的想法再怎么藏都无济于事……我就知道你对我有不轨之心。”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不过……
起身的陈斯辙把黑色背包塞到闻黛怀中,瞥见女人错愕的目光,他冷不伶仃道:“有人送过来了,应该就是你说的大姨和大伯。”
懵懵然地抱着自己怀中的背包,闻黛摸了摸拉链的位置。其实她一直是个比较盯细节的人,当初从包里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在拉上拉链时,她特地关注过拉链的位置。
虽说那大娘跟那大爷在与她同谋的半道反了水,甚至还联合人贩子刺她一刀,但是,他们并没有动过她的包。
闻黛又想起离开村子前,那个坐在三轮车车斗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大爷;以及她站在竹子边的树下,苦想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从坡下登上来的、领着几头高傲的牛牛的霸道大娘。
他们的底色是坏的吗?不能过于笼统。那时低着头陷入自己的世界的大爷,其实是有当英雄、替行案员办事的愿望的,他有渴望过成为伸张正义的一员。
那时愿意捎她一程,并向她表示自己厌恶人口拐卖村的心理的大娘、为她提供作掩护的装扮道具的大娘,也是实打实的和她站过同一战线的。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从不非黑即白。
“唉。”轻轻的叹息出了闻黛的口,她把背包反过去背在身上,两只手插回了风衣口袋中,埋低的脑袋把脸上的表情藏起来。
走在她前方的陈斯辙掉头眄了她一眼,再前一些的昏晦的夜覆上他的身,可回顾闻黛时,持正所内的灯光又打去了他脸上。
精致的五官被勾勒,那张容易被整容医院拿来当模板的丘比特唇被掀开:“我自以为是地对他们说了些话,不确定你会不会出现小概率的反应,所以现在向你复述。”
在从大娘手中接过背包时,陈斯辙窥破了面前二人想要掩住的愧疚与畏惧,也许是这些年从事法律一行带来的经验,他非但清楚这二人的心绪,甚至能够猜到这件事会让他们记挂一生。
年纪大了的人,追想曾经是常事。拣出了从前做过的错误的事情,像他们这般肯伸出援手提供助力的人,尤其会将自己犯过的错放大,在不时的沉默里,兴许就正在诘责自己。
“你们在最开始的时候愿意为她提供帮助,说明你们有一颗善的初心;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但我猜想,大概是出现了什么你们无法说拒绝的条件或威胁。人是矛盾的,人也应该接受自己的矛盾性,不必因为一次错误就把自己置之于死地,我说的是道德的死地。”
大娘和大爷在他这段话一出后,即刻就红了眼,大爷情绪倒没有非常外露,只是躲着自己的脸。
大娘的眼泪没兜住,当着他的面掉下来,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泪捂着脸,呜呜地说:“没有办法啊,我真是没有办法,我爸妈都还在那村子里待着。他们那样的人——真是杀人不眨眼,敢拐卖人,不听话的他们敢直接埋起来,活埋、活活打死……什么样的都有。我哪里敢拒绝?我没有办法啊!”
那时的陈斯辙的作为是,表示自己能理解,并且以自己还有事情要忙为理由赶人。
他没闲心去听陌生人到自己面前吐苦水,也没心力为他们的情绪负责。
“能在他们把包送过来的时候对他们说那些话,是因为受你影响严重,潜移默化……呵。”
他轻嗤了声,没回头看走在自己侧后方的闻黛,脚步放得慢也不慢,“只是根据我个人推测,认为你大概率会对他们这么表示,所以这么说。如果出现错误或者你认为我自作主张……”
“没有,不会。”闻黛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她向前小跑了两步,要跨开腿才能跟上身高一米九具有长腿优势的陈斯辙,腿依旧在尽力跟着。
她昂起下巴瞻向他,模糊的夜里想看清他的眼睛有些困难,但并不需看清。
“你猜得很对,如果他们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我,我的确会说那样的话。和你不同的反应是,我赶人的方式不是找理由,而是直接对他们说,没有人有义务承担他们的负面情绪,并且还对他们表示安慰;况且,我还是个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如果我没能成功从那里脱逃,亦或是我遭遇了不测呢?”
“老实说,陈斯辙,你还挺懂我的。不过人有太多样子啦,你有一点没看见的,应该是——我并不圣母。”
“现在的晚餐应该不叫晚餐吧,去吃夜宵呗我们?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去吃大排档?你肯定还没吃过大排档这种接地气的东西吧,走走走。”她的话轨陡转,大剌剌地?住他的胳膊,拖拽着他往持正所外的马路边的库里南的方向走。
蓦然间贴在自己手臂上的柔软及温温的感受,让陈斯辙的心脏软了刹那,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早搏。或许他应该定期体检。
内容纯属虚构哈,不要结合现实。
我真的很喜欢闻黛和陈斯辙,他俩我一直觉得巨甜啊。
之后还有一篇玄学文(练笔的,问题很多)
后面应该就是我不太喜欢的题材,但是我会好好写的,只是我个人不喜欢写,可恶。
有两篇不喜欢写的题材,写完了他们,就把我以前的坑填掉,填完了坑,美滋滋封笔~
天天开心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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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世界从不非黑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