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
苍羽蹲下身,看云萝手里的琉璃碎片,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一把被云萝抱住,肩膀叫她轻轻拍着。
他怔了怔,明白了她的用意,心底有股暖流上涌濡湿眼底,有些酸涩。
“师兄,我抱抱你。”云萝脑袋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
他笑着抱紧怀里的云萝,这个小不点伸出手都够不着他的背。
但莫名的,他觉得很踏实。
没人抱过他,也没人这么抱过他。
他清清嗓子,压下声音里的哭腔,吊儿郎当,鬼哭狼嚎:“爹的小棉袄,爹没白疼你。”
紧接着,苍羽胸口被锤两拳。
“疼疼疼……”苍羽捧心,装出虚弱的样子。
云萝道:“活该!”
“你现在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苍羽纳罕,回想云萝对付鸳鸯时爆发出的神力,他替她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忧。
乍得神力,倘若掌握不好,很容易走火入魔。
想起师父,苍羽又是一阵心塞。
而且云萝这力量得来的十分痛苦,冲破鸳鸯幻境之时,苍羽不敢想她得有多痛。
他知道云萝一直都很勇敢,也很有天赋,比他强多了,他替她开心,想守着她平安长大,但他做的不够好。
苍羽内心懊悔不已,他不该带云萝来裴府,让她身陷险境,无端遭受折磨。
他又痛恨自己太弱,没有能力保护她。
“师兄,我刚刚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厉害,手里抓起一道光就把鸳鸯捆住了,还有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竟然知道去碰你的那块白玉让鸳鸯看到过去的画面,我……”
话没说完,云萝体内一股力道冲撞,有点晕,她踉跄一步。
“怎么了?”苍羽大惊,一把抱住她。
云萝意识昏沉,眼前师兄的脸越来越模糊……
*
云萝再睁开眼,是在一张仙雾缭绕的白玉床上。
入目是重重纱帐,那纱大概极轻,无风也能轻轻摇曳,一层层吹起,如风拂花海。
室内香雾微微,清甜的香味隐隐约约飘入她的鼻孔,不突兀,不惹人厌。
穹顶镶嵌万千明珠,辉煌灿烂,屋中陈设各种珍奇摆件,极尽奢靡。
此处灵力之丰沛让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适,连头发丝都被供养的如水似缎,浑身神清气爽。
这真是个好地方!住在这个屋子里实在是幸福至极!
云萝心中很是喜爱,若有朝一日,她们寻回师父能一起住在这里就好了,还有师祖,她们也一定能找到师祖的!
云萝美好畅想一会儿,仍没有等来苍羽,心中不安起来。
这是哪里?
云萝想起身,身下丝被柔软细腻,手撑在上面滑了一下,重新落入温柔乡,脸颊和手腕贴在柔滑被面上,同样丝滑的乌发泻落到地面。
云萝犯起迷糊:她的头发有那么长吗?
未等她细细思量,歪头的动静引她侧目。
隔着层层红纱帐,有道身影隐约朝这走来。
那人一手拿一支海棠花,一手掀红绡帐,待掀过十几层,云萝终于看清他大致的模样:
他白发赤瞳,身量高大,比师兄还要高,傀俄如黑山,遮天蔽日,玄色烫金衣袍被他穿的很巍峨。
他甩着衣袖,向她走来。
云萝不由自主往床里面缩了缩,壮起胆子问他:“你是谁?”
闻言,他顿住脚步,勾唇一笑,“不记得我?”
云萝摇摇头,见他长得与师兄有五、六分相似,但他看上去很凶。
师兄是肤白似玉,眸如点漆,唇红齿白,是春光绚烂里的璀璨桃李,是一点就着的榴火,美得热烈明显,让人移不开眼。
但这个人,肤色没有师兄那么白,有一点古铜色,那一双眉眼最像师兄,但多了几分令人胆寒的邪气,瞳赤如焰,发白似雪,这就更骇人了。
这个人是淬火的利刃,锋芒毕露,是覆雪苍山,寒冷坚硬。
那种顶天的压迫之感令人不敢瞻仰,自然也无法欣赏他的凌厉美貌。
云萝又缩了缩身子。
“怕我?”
那人已经走到床边,他站在那里,遮住日光,床上一下变得昏暗。
他俯视缩在床角的云萝,轻笑:“出来。”
云萝当然不肯出来,她知道这样做其实无济于事,恐怕还会惹怒他。
但当面对一个体型过于悬殊的野兽,避无可避时,人还是本能地缩在角落里。
捕食的野兽一向有耐心,但猛虎抓踩中陷阱的兔子可用不着什么耐心。
他一把抓住云萝的脚踝,握紧。
云萝猛不丁被一只滚热的大手钳制,本能蹬了两下腿,换来收紧的控扼。
她一点都不怀疑他只要轻轻用力,她那只细细脚踝就会嘎嘣碎掉。
虽然她还保持着双手扳着床沿趴着的姿势,心里已经认栽。
她听见背后的人低哑着声音又问:“出来吗?”
云萝乖乖点头,像条青虫一样一点点朝后蛄蛹。
大概嫌她太磨蹭,那人握着她的脚踝,直接拉过去,还顺手将她翻了个面儿。
她躺在床上直面他。
那人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隐怒,晦暗不明。
突然发觉自己很不对劲,她长高了,手也变得纤长,胸前鼓鼓,长腿细腰,看这身姿该大概是个大姑娘了。
身上的衣服不是她的,也绝非是她的大小!
她一下想到自己被鸳鸯穿上那只绣鞋后,自己所承受的痛苦,难不成这次她又被拉进什么人的幻境中了吗?
一朝被蛇咬,云萝很警觉,她没多想,直接伸手脱衣服。
她本来就只穿了一件里衣,质地轻盈飘逸,柔软非常,她手忙脚乱地拆了腰间丝带,忽觉不妥。
“你在做什么?”面前的男子一顿,蹙起眉,但那双眼却没有避嫌躲开,直勾勾地看着,还饶有兴味。
云萝脸颊绯红,她也是有羞耻心的!立即收拾恢复衣衫,却不得其法,连带着衣襟有散落之势。
“好玩吗?”男人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眸底火焰更盛,“变着花样折磨我,好玩吗?”
云萝懵懂,不知其意。
但见那男人深吸一口气,已经放手松开她,抬起两只手替她拢了拢衣衫,在她腰间重新系好一个蝴蝶结。
做完这些,他伸手朝她头上探去,取下一支还很鲜嫩的牡丹花,换上他新折来的那支海棠花,又调整了几下,才满意罢手。
云萝抬手,不自然地抚了抚头发,突然有这么多这么长的头发,她还很不适应。
男人问:“怎么?不满意?”
云萝忙摇头,鬓间海棠花轻晃。
男人抚着她头上的海棠花,有几分粗粝的温柔,“我是个粗人,不懂伺候神女,只学会梳这种简单的发髻,我倒可以继续学。”
紧接着,他的语气陡然冷了下去,“不过你倒没必要梳,毕竟你的身体一直在睡着。”
云萝只听到“神女”两个字,眼睛一亮,“我是神女?”
男人失笑:“看来真是不记得我了。”
见他还是好说话的,云萝放下警惕,问出一连串:“你是谁?我师兄呢?这是哪里?为什么说我是神女?”
“记住,我叫明烛。”
男人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
云萝追问:“那你有没有见到我师兄呀?他穿蓝色衣裳,手拿长剑,长得特别好看……还有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是你救了我吗?我真的是神女吗?”
明烛鼻间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有些倨傲,“你抱抱我。”
啊?云萝疑惑。
这似乎是他回答问题的条件。
云萝不假思索,窝进他的怀里。
窝进去的一瞬间,云萝觉得自己仿佛一只鸟扑进遮天的险山,掉入一个滚烫的深渊。
她完全被他的巨大身躯笼罩,视线受阻,只能感受到他一只手扣住她肩,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腰搭在小腹上。
眼前全都是他的胸膛。
她看不见的高处,明烛眼中欲念深深,爱意中掺杂着恨,最后都尽数化作痴迷。
明烛耳尖红透,只能将人紧紧抱着怀里,他张开自己的羽翼,如珍似宝,心肝一般护着怀里的云萝,又爱又恨。
云萝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勒断气,他抱得太紧了,她连伸手推开他的一点空隙都没有,原来他叫她抱他,是要杀了她吗?
云萝试图扭动身体挣扎,口中气息奄奄:“救命……”
身上叫人窒息的束缚赫然松开。
云萝瘫在他半搂的怀里。
“张嘴。”明烛声音沙哑。
云萝惊魂甫定,置若罔闻。
明烛自己上手捏开她半张的嘴,贴上前要给她渡气。
想了想,还是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唇间隔了一朵牡丹花,虚空渡气。柔软的花瓣贴在云萝唇上,牡丹的香气混合着源源不断的温热气息,兰香桂馥,馨香竟体。
吸了纯阳之气,云萝幽幽好转,身下又是温养人的白玉床,她立时清醒,睁大眼睛看着明烛。
“你、你要杀我吗?”
杀她?明烛低头一笑,她把他害得那么惨,把他当狗一样骗,他应该杀了她。
她的身体一直在他这里,杀她易如反掌。
可他要是能动手,还要等到现在?
他动不了手,反倒成天伺候她。
即便看着她为了别的男人,一次次上刀山下火海的离魂,空留一幅身躯在他这里,他都如获至宝,喜不自胜。
他恨自己心软,更狠她心硬。
看着她害怕他的模样,明烛心底又升起一股烦躁,他就那么可怕吗?
她在她那个该死的师兄面前可不是这副样子。
他恨那个做作的男人,但又不经意地学着苍羽的口吻跟她说话。
“乖,我怎么会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