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悖论 第30章 第 30 章

正月十五，月圆之夜。

城市霓虹在窗帘外晕出万紫千红。我的小房间里没开灯，清冷的月光混着灯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暧昧的痕。

我盘腿坐在地板中央。

福星蹲在我对面，琥珀色的猫眼在月光下极亮，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

它面前放着一个我从厨房顺来的小瓷碟。

福星的气泡飘过来：「准备好了喵？」

“嗯。”我应了一声。

指尖捏着一根消过毒的缝衣针——我还偷偷翻了杜阿姨针线盒里。

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针尖刺破左手食指指腹。

细微的刺痛传来。

一滴殷红的血迅速凝聚，滚落。

“嗒。”

红色滴入小瓷碟中央。

血珠在光滑的瓷面上轻轻晃动，像一颗暗哑的红宝石。

福星盯着那滴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它抬起一只前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毛茸茸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划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皮开肉绽。

只出现了一道细银线，牵着坨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光芒的液体，从它的胸口中缓缓渗出，坠落在那滴血之上。

「这是我的灵魂，我的性命。」

“嗡——”

两滴液体接触的瞬间，小瓷碟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刺眼的白光骤然爆发，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白光中，我仿佛看到福星的身体变得透明，像融化的蜡，无数银灰色的光点从它体内逸散出来，带着如同叹息的猫叫声，盘旋着，最终汇入那团白光中心。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那白光中心传来，像一只无形的锁链，扯住了我的意识。

“草——别——扯！”

我只来得及在心里骂出半句，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喵嗷——！”

一声带着惊恐和懵逼的猫叫划破清晨的寂静。

我猛睁开眼。

视野很低。

非常低。

眼前是粗糙的水泥地，缝隙里长着几根顽强的杂草。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尘土和某种可疑的腥臊混合的复杂气味。

我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

然后发现抬起来的……已经是一只毛茸茸的、橘黄色条纹相间的……猫爪子？！

草。

真变了？！

我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瘦兮兮的橘猫身体。一条细小的橘色尾巴正不受控制地在我屁股后面烦躁地甩动。

“喵喵……（卧槽……） ”我尝试发声，出口的却是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羞耻感瞬间席卷全身。

尼玛。

我，舒白颂，年级前十的学霸，身高一米八，曾经壁咚过哥的猛男（自封），现在成了一只小、奶、猫？

还是看起来伙食最不行的那款。

说到这。

好饿！

咕嘟咕嘟。

猫肚子也会叫啊。

“喵！”我愤怒地对着空气嚎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虚张声势得可怜。

福星呢？

回应我的只有远处几声同样凄厉的野猫叫声，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从垃圾桶后探出头来。

“喵？（新来的？） ”黑猫的气泡飘过来，它的眼神不怀好意。

“喵。”感受到它的敌意，我炸毛，弓起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可惜瘦小的身材毫无威慑力，反而显得有点滑稽。

黑猫嗤了一声，缩回了垃圾桶后面。

行吧。

流浪猫生涯，第一天。

开局不利。

我出生在某老旧小区后巷，垃圾桶旁，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估计没人会捡我，环视一圈这堆厨余垃圾能吃的根本没有。

呵呵。

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感觉……前途无亮。

「我也有点饿，能量匮乏了，你快去找吃的呗。」

一个声音冷不丁从我脑子里窜出来。

这么慵懒，这么欠揍的声音，不是福星是谁。

我不会脑电波交流，对着四周转了一圈，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喵语：“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谁让你不给我传送到个饱点的猫身上！）”

「能力有限，我说了是随机的嘛。」

「现在身体控制权利在你手上，去找点吃的吧喵～」

“喵喵喵。（你*的）”

吃的。去哪里找。

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垃圾桶。

臭死了！

翻了很久，收获了馊掉的饭菜、发霉的面包、半根没啃干净的鸡骨头。

我对着空气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你现在夺走这只猫的身体控制权吧，这种饭我饿死也不会吃的。）”

「……」

「再找找呗，实在不行先吃鸡骨头嘛。」

“喵。（滚。）”我即便饿着肚子也不肯去和苍蝇抢食物，这根鸡骨头上面早就被乱七八糟的虫子啃过了，恶心。

我还没有完全适应用这疲软的四肢猫爪走路，总感觉走着走着就会趴倒。

疲惫，好累好饿，想家。

啪叽一下，我倒在一地纸壳子上。

天崩开局，流浪第一天好像就要死了。

死了会去哪里呢，变成鬼魂，那变成鬼魂的我还能看见哥的气泡吗？会不会还是看不见哥的脸呢？

呵，就算气泡还在，我也要用我的鬼力把它扯掉。

变成猫之后感觉思维又回到了小时候。

简单，天真，残忍，不谙世事，不考虑后果。

但也因如此，我对死亡不再恐惧。

我缓缓闭上眼。

“妈妈，妈妈！这只小猫咪感觉快要死掉了，呜呜……”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我可以要这只小猫吗？”

「哇哦，运气还真是不错呢。」福星欠揍的声音适时在我耳边响起，我不想睁开眼也被迫睁开了。

眼前是个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碎花裙子，双马尾翘起来，很可爱。

唔……

为什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我难道有在哪见过这小姑娘吗？

她的身旁是一个高挑的女人，穿着看起来很贵的一身名牌，红艳艳的唇微张，仅仅是看了我一眼，脸上嫌弃的神色便不加掩饰地显露：“小薇，这种流浪猫很脏，碰了会得病的。”

“你要是实在喜欢，妈妈给你去宠物店买好不好？”

小女孩嘟囔着嘴，不舍地看了我一眼，但行动很诚实：“好。”

……

运气不错……不错在哪？

我又缓缓闭上了眼。

然后又被吵醒了。

「喂喂喂喂舒白颂喵喵喵喵醒醒喵！」

「来吃的了！」

好心大妈在倒剩饭。

喵，运气还真是不错。

和垃圾桶那股腐臭味道截然不同的香气飘来，我鼻翼掀动两下，整只猫弹起来。

太香了。

咕嘟咕嘟。

我正准备跳起来跑过去吃这丰盛大餐，突然被一只体型肥硕的野猫踢飞。

“喵呜！！！”

竞争激烈。

饭倒完的那一秒，我感觉整个小区的流浪猫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我真的挤不进去。

我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弱肉强食。

好饿。

我开始怀疑人生，怀疑猫生，更怀疑自己当初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才会答应这种坑爹契约。

我居然，抢不到饭。

唔……

突然，一阵声响像是隔着层玻璃在我脑海里响起，空灵又断续，带着奇怪的回音。

【啪哒。】

【唉？颂颂？】

【怎么在地板上睡着了？】

嗯…？我好像怎么听见了杜阿姨的声音。

【颂颂，起床了，我早饭做好了。】

【颂颂？】

还有轻拍身体时手掌接触布料的声音。

【颂颂，你别吓阿姨啊，颂颂？】

【呼吸怎么这么弱？！】

【喂！喂？120吗？】

【我们家孩子晕倒了，一直叫不醒…现在呼吸都快消失了……啊……你们快点过来吧！！！】

啊，原来变成猫了，感官还连接着我原先的躯体吗？我可以听见那边的动静唉，意外之喜。

看来现在，是杜阿姨发现我的“尸体”了。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隐秘的期待，强烈到以至于覆盖过了我的饥饿感。

我期待，我太期待了……

我特别特别想看见。

单黑砚。

你看到我那副和死了没差的身体时。

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