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悖论 第2章 第 2 章

猫在单黑砚手中虚弱地叫了一声。

哥看了一眼手中的泥条子猫，又瞪着腿上的我，整张脸都微微渡上怒色：“舒白颂，放开！”

他一脚把我甩开，我被迫撒开手，身体撞在瓷砖地板上。

不疼，哥收敛力道了。

单黑砚脸上挂着厌恶的表情，愠怒中掺杂着一丝我不理解的微妙情绪，他在试图拍掉小腿裤脚的泥垢。

拍不干净的泥水痕迹把他的手也弄脏了：“脏死了…恶心死了…”

我傻笑着，看着他头顶重新冒出的气泡。

「一起洗？…一起洗？」

「就手和裤脚脏了，这种程度我不能拉下脸和他一起洗，会被他看出来的吧。」

「虽然有点想一起洗，但是算了…算了。」

一连串的大字从他头顶咕嘟咕嘟冒出来，随着单黑砚的情绪沸腾在我阅读完毕后一连串炸开。

哈，哥哥，你想和我一起洗澡？

我完全掩饰不住好奇的窥探，一直偷偷睨着他的头顶。哥拍完裤腿后抬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手放在浴室门把上准备转身离开：“你有病？滚去洗澡，不然现在就把你和那团恶心东西一块扔出去。”

银色气泡又在冒黑字：「舒白颂这什么眼神，不会真想和我一起洗吧？」

他收敛瞳色，眼睫低垂，声线平稳了几分：“妈快回来了，她不会允许你养猫的。你再不洗，等会被赶出家门的就不只是猫了。”

银色气泡又消失了。单黑砚转身要关门走人。

我突然猛扑上去抱住他：“哥！”

哥瞬间浑身僵硬，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浴室门口。

我脸上的湿痕还未褪尽，随着我的动作蹭在他的白衬衫上。我的手臂用力锢住他的腰，湿漉漉的眼神向上游走：“哥哥，一起洗可以节省水费，你身上也全是泥了…”

单黑砚脸色晦暗到我无法辨别他的表情。

哥现在像一具僵尸，让我来看看他的心声。

一个巨大的银色气泡悬浮在哥的头顶。

我抬头，眸子撞上哥黑沉沉的眼神。

我在找字，哥在看我。

不过，气泡里怎么什么字都没有？

“唔…”

单黑砚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开，迅速反锁了浴室门，仅留下一句：“我去洗衣服。”

门被砰的关上，我坐在地板上和泥团子猫面面相觑。

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浴室只剩下水滴砸在瓷砖上的回音。怀里的猫突然轻蹭了一下我手心，一缕银灰从污泥里透出来——它头顶冒出微弱的气泡：「你哥生气了。」

“生气了？”我下意识重复。哥刚才像块冻硬的铸铁，这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害羞吗。

我慢慢爬到门板上，耳朵紧贴冰冷的塑料。外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洗衣服的水声，只剩下一种…压抑的喘息。

哥没去洗衣服，他就站在门后面。

我想象着单黑砚那张冷脸红彤彤的样子，愉悦感油然而生。

我管他生气还是害羞。

猫的气泡急促闪烁：「你，不要再去…招惹他…」

一种奇异的酥麻窜上我脊椎。

我就要。

哥的崩溃如此隐秘，如此…美味。我对着门缝挤出甜腻的腔调：“哥，”

指节敲敲门板，我装腔作势，用一套诡异的逻辑逗他，甚至不惜间接暴露我可以读心的能力：“你明明很节省的，居然不愿意一起洗澡节省水费，是不是因为和我洗澡，你会害羞？”

死寂。

然后是门把手被“咔嗒”一声从外面狠狠拧开的金属嘶鸣。

我跪伏在地上，透过敞开的门仰头看着他。

单黑砚的银色气泡早已消失不见。

他冷脸垂眸，留下一句：“你这么想被人看？”

我急不可耐地点点头：“想和你一起洗。”

我期待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由于越界而产生的裂痕。

哥是想和我一起洗澡的，只是拉不下脸而已。

我给他这个台阶下。

然后、然后就可以像隔壁大婶刷的短视频里那样…利用读心术，把哥拿捏的死死的。

哈哈！

我直勾勾盯着哥的眼睛，他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

砰。

门突然被哥关上了。

视线被隔绝。

脚步声响起，朝着阳台方向，沉重又虚浮。

哥什么也没有说，去洗衣服了。

“啧。”我揪起小猫，拎到淋浴喷头下。温水冲开污泥，露出底下漂亮的烟灰色绒毛，“哥怎么不听话，明明我读心了。”

雾气凝结的水珠滑过镜面，扭曲了我和猫的倒影。

我模仿单黑砚那副冰冷的腔调，对着镜子说：“‘滚去洗澡，恶心死了。’”

镜子里的我咧开嘴，露出了哥绝不会有的、神经质的灿烂笑容。

猫在水里眯眼，浅浅地“咪”了一声。气泡从它身上滚落，散在水里：「水，冷。」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把水龙头扭转至最烫的左侧，小猫惨叫了一声，气泡沸腾：「咪…！烫！！」

我把水关了。

猫身上的泥水已经被冲干净大半，艳丽的烟灰色仿佛被撒上过银粉，水珠在上面闪闪发光，美丽的不似活物。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刻我终于退回人类儿童该有的模样，好奇心和想象力在猫的身上发散。我痴迷地望着猫的琥珀色眼睛，脑子里已经联想出了一万个童话故事。

上帝为我关上了家庭的门，却为我打开了可以窥探人心的窗。

这猫一定是上帝赐予我这个可怜孩子的礼物。

「喵。」猫舔舔爪子，银灰色气泡从它身上滚落，砸在地上，蹦出一个个黑色小字：「不告诉你。」

我把烫水又打开了。

猫逃窜。

它蹦到淋浴间外的马桶上，毛茸茸炸开：「你是一个…坏！坏人类！」

我嘴角还挂着笑：“然后呢？”

猫似乎气急了。一大串气泡乱七八糟地洒落在地上，又瞬间破灭：「呜…！」

我把脖颈间湿漉漉的红领巾扯下来，解扣子。

懒得废话了，这猫属于我，读心术也属于我，哥也属于我，一个都逃不掉。

洗个澡，变得香喷喷的，再去研究哥。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水雾缭绕，沿着我光洁的小腿攀附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隐秘的视线。

猫在看我洗澡。

我愉悦地哼着歌，不以为意，一度沉浸在可以读到我哥心声的喜悦里。

我早就想过哥口是心非了，没想到想法印证的这么快。

我好喜欢哥这副样子，他明明很关心我，又要摆出冷脸来凶我。

我好想好想好想看见他表面不小心变成内心的颜色。

好喜欢哥。

喜欢哥。

喜欢讨厌我的哥。

喜欢痛恨我的哥。

喜欢喜欢我的哥。

我在淋浴中左右摇摆，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哥各种情景下冷脸破裂的样子。

一个银灰色气泡滚落到我脚边，顶了顶我的脚踝，上面冒出黑字：「别得意。」

“……”

我一脚踩扁了气泡。

就得意。

“咔哒”——

玄关传来钥匙开锁的涩响。浴室隔音太差，我关水后听的一清二楚。

门缝钻进他母亲疲惫的烟嗓：“小砚？厨房地上都是泥脚印，白颂又捣乱了？”

离浴室门更近的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嗯。”

我的注意点正放在单黑砚什么时候又悄声无息地站在浴室门口了。

只听见他毫不留情地冷声说：“他捡了只流浪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