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悖论 第18章 第 18 章

秋风似乎在此刻停止了流动，那种熟悉的粘腻的，挥之不去的阴湿感又慢慢窜上我的背脊，我仿佛瞬间回到了盛夏。

有点，热热的。

单黑砚穿着熟悉的赭色衬衫，身上的温度却不是暖调。

“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单黑砚没理我。

他微微侧头，目光转向吓得像只鹌鹑的林小树，声音暗哑，命令式道：“你回家。”

“现在。”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哥对陌生人这么不客气。明明先前不论如何都会摆出温和有礼的姿态，即使再冷漠也不会……这样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啊？！

林小树浑身一抖，娃娃脸煞白，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看看我，又看看哥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嘴唇哆嗦着：“我……我……”

“小巷过了，剩下的大路你可以自己走。”哥的声音不高，但压迫感尽显。

林小树身体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再也顾不上什么表白什么喜欢，抱着书包，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冲出了巷子，消失在巷口的人流里。

巷子里只剩下我和哥。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打进来，一半暖橘，一半深灰。

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垂在身侧，半蜷着。

他转过身。

正面对着我。

逆光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染上夕阳的反光，像夜里猫的眼睛。

我似乎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

其中一种名为。

占有欲。

“哥，”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压下心底那点扭曲的兴奋和酸涩，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好巧啊，你怎么刚好路过这条巷子？”

哥欲盖弥彰：“顺路来买点东西。”

气泡依旧纹丝不动，哥驯化自己显意识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哦？”我挑眉，嘴角勾起，隐蔽的嘲讽缓缓流出，“买什么这么巧，买到这里来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

他身上那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秋风裹挟着它们拥我入怀。

或许是适应了秋天、他的疏离和阳光，哥的气味已经不再那么容易激发我心底那股无法自控的暗欲了。

我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这条巷子，”我抬头，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离你公司……好像不太顺路吧？”

哥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

被戳破了伪装，他眼底那层冰封的平静裂了，一丝恼羞成怒的狼狈飞快掠过。

他别开脸，回避我的视线，压抑的怒意和慌乱在声线里实在是动听：“你管我？”

“嗯。”

“总而言之，”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目光重新变为冷冰冰的强势：“剩下两天我跟你一起送他。”

银色气泡同步更新，带着比他说出来的指令柔软了几分的解释，即使我觉得这还不完全算他的实话：「这条巷子太偏，要是真遇上小混混，他不是你保护的了的，甚至可能因此牵连你自己受伤。」

「你是我弟弟，我要保护你的安全。」

「所以剩下两天，我送你们一路。」

我眉头一挑，一个荒谬又令人兴奋的念头瞬间窜上脑海。

草。

剩下两天送我们一起走。

两天？

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记得和林小树约好一周上下学的时候，周围可没有人啊。

你跟踪我就算了。

不会还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吧？

我抬手摸向自己不常换的校服外套，指尖在粗糙的领口内侧上划过。

没有。

我又摸向书包，这也是我随身携带的物件之一。

没有。

裤兜？

没有。

……

等等。

我的手机。

正常情况下手机都是需要上交给学校的，奈何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乖孩子，买了个垃圾备用机交上去，哥给我买的新手机一直被我自己揣在口袋里。

为了防止老师发现，几乎从不拿出来。

这只手机被哥动过手脚吗？

我的指尖一僵，心脏好像被扔进了沸腾的锅里，疯狂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带着报复快感的兴奋弥漫在我心头，那股邪火又烧起来。

哥。

你特么是不是在我手机里装了窃听器。

我抬头看向哥，脸上再也控制不住地，绽开一个极其灿烂又极其扭曲的笑容。

“哥……”我声音无法抑制地愉悦颤抖，“你怎么知道还剩两天？”

单黑砚的脸色在我说出“两天”这个词的瞬间唰地一下变绿了，身体轻轻晃了一下。

他的气泡里不再是空白，那些慌乱形成了四个大字。

「不好，失策。」

哥眼神里盈满了震惊和被扒光的仓皇。

像个溺水的人。

哥，你怎么这么失态。

难道一个多月没见我，你已经想我想到丧失理智了吗？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曾经被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瞬间被一种病态的爽感淹没。

爽。

我好爽。

哥监听我。

哥特么一直监听我。

我笑得更大声了，肩膀都在抖，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哥。”我往前一步，逼近他，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浓浓的恶意，“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怕我被混混欺负？”

“还是……”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他微微发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膛。

“怕我……学得太快？”

“找到‘真爱’？”

“嗯？”

哥的漂亮眼睛死死盯着我。

气泡也彻底疯了。

「闭嘴…！」

「舒白颂！」

他着急到抬手，似乎想抓住我，或者捂住我的嘴。但最终那只手僵在半空颤抖着，又落回去。

“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而已。”

这解释的好苍白啊。

哥迈开步子，几乎是落荒而逃：“我东西还没买，先走了，你自己回学校。”

那是一种他前所未有的狼狈。

今天我能目睹这一幕，就算真被林小树强吻我都觉得值了，他要是真亲上，哥不得更急啊？

“哥！”我在他身后，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胜利的狂喜，“别忘了明天放学一起送林同学啊！”

单黑砚的脚步一顿，然后更快地迈开长腿消失在了巷口刺眼的阳光里。

我站在原地。

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心脏还在狂跳。

指尖触碰着口袋里冰冰凉凉的手机。

好久不见的快意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

哥。

你逃不掉我的。

你推开我，是因为你知道我会黏上来，换作现在我主动离开……你自己还是会跟上来。

长期缺席的父母，长期同居的弟弟。

没有安全感的只有我一个吗？

我转身，嘴角勾着未褪的笑意，迈开步子准备回学校。

刚走出巷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

是林小树发来的微信。

「林小树：颂哥……你没事吧？那个……是你亲哥哥吗？他好凶啊……吓死我了……」

「林小树：他是不是……讨厌我啊？」

「林小树：对不起颂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和家里人说过自己的取向？如果这样的话，你哥这么生气，真的都赖我啊，真的很对不起，颂哥！」

「林小树： [流泪] [可怜] 都怪我…」

我扯了扯嘴角。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B：没事，他脾气不好。」

「B：别怕。」

「B：明天见。」

发送。

刚把手机塞回口袋。

嗡嗡嗡……

又震了。

还是林小树。

「林小树：颂哥……」

「林小树：那个。」

「林小树：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哥哥说……要一起……送我们？」

「林小树：[疑问] [害怕] [恐惧] 」

我看着那行字。

眼前浮现出林小树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和他那双惊慌的圆眼睛。

一种莫名的微妙寒意顺着蔓延的思想悄然爬进我的脑皮层。

……他听到了？

听到了多少？

我皱了皱眉。

回复：

「B：嗯，他担心我们安全。」

「B：明天放学见。」

发送完毕，我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我抬头看着夕阳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哥的背影早已不见。

而我站在人群里。

书包口袋里藏着一个冰冷的，来自哥的“关心”。

明天。

哥。

林小树。

我。

三个人。

一起放学回家？

呵。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

我舔了舔嘴角，又尝到一丝熟悉的血腥味，是刚才被林小树吓到，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哥。

这场“爱”的学习课……

好像……

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