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悖论 第13章 第 13 章

单叔叔没说话，目光似乎在哥脸上停留了许久。

单黑砚也没说话。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我闷在被子里紧张喘气的微弱声音。

我蜷在被子里，试图呼吸放到最轻，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拎起来，悬在半空，感觉随时随地会被抛下。

哥刚才那番话……

“他是我们的家人。”

“如果我连他都照顾不好……”

“我拿什么感情牌去谈恋爱？”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心上。

哥……

你是在演戏给爸看，还是……

真的这么想？

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比起谈恋爱对你来说更重要吗？

一股酸涩又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点丢人的湿意溢出来。

我脑子里疯狂刷屏：

「假的假的假的……」

「演戏演戏演戏……」

「为了应付爸……」

「哥最会骗人了……」

可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

「万一……是真的呢？」

“嗯。”

单叔叔终于开口了。

“你能这么想，很好。”他站在床侧，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哥的肩膀：“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走了。

拖鞋在地毯上沉闷的响。

房门被轻轻带上，走廊的光线彻底消失，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

“呼……”

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他整个人向后靠倒在床头，胸膛微微起伏。

气泡终于重新浮现，不再全是死寂的省略号，它们劫后余生地晃悠：

「……」

「…终于走了。」

「好险。」

我终于得以从被子里钻出来！

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黑暗中，我摸索着爬到他身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急切地去看他的脸。

“哥！”

“你刚才……刚才说的……”我喉咙发紧，手指蜷起来拉着他的衣角，“是真的吗？”

哥侧过头。

月光勾勒出他疲惫的侧脸轮廓，嘴唇紧抿着，唇上那点被我咬破的伤口在黑暗中像一颗小小的红痣。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

那只手挟着近乎笨拙的力道，迟疑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像天使翅膀的柔软羽毛拂过。

我更想哭了。

哥的银白色气泡飘出来：

「睡觉吧。」

他没有回答我。

但他摸我头了唉……

从未有过的安抚动作。

不是假的。

哥心里有我，对吧。

他刚才说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至少他比我原先想象的更在意我……对不对！

狂喜冲上头顶，烧得我浑身发烫。

我扑上去，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狗，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单黑砚怀里，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哥……”我声音闷在他睡衣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藏不住的雀跃，把他的衣襟都捂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哥的身体僵的很。

气泡跃起，停在我鼻尖：「…………」

「……松手。」

「很热。」

我才不松，反而抱得更紧。

“哥哥，哥，哥，哥…” 我像复读机一样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在他怀里蹭，“你真好...你最好了.....我喜欢...”

气泡似乎在掩饰自己的愉悦：

「……闭嘴啊。」

「吵死了。」

我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分辨他的表情，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哥，我告诉你个秘密。”

哥垂眸看着我，眼神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气泡：「嗯？」

“我的读心术。”我压低声音，裹着献宝般的兴奋，“其实是猫，福星给我的。我一直没和你讲……但是哥，我觉得你需要知道，多亏了福星这只肥猫我才能，读懂你。”

在我以为他会淡淡回应一个嗯或是说他早就猜到时，气泡突然凝固了，而他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可思议：

「猫？」

「那只肥猫？」

“对。”我用力点头，下巴磕在他胸口，“就我八岁那年夏天在巷子口捡到它，然后带回厨房洗泥巴的时候，它送我了读心术。说我可以读你的心，然后我就在你头上看到了银灰色的气泡……”

我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像倒豆子一样。

哥当年接受读心术这个设定这么轻松，补充说明一下应该也会很快接受，方便以后和我深入交流吧。

我这样想着，越说越多。

“它还说这能力一直有效。”

“哥，你说神不神奇？”

我仰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露出微微惊讶或是温柔平淡的了然表情。

然而。

哥沉默了。诡异地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只有我变急的呼吸声。

哥的脸隐在黑暗中，我实在看不清那是一个什么表情。

好像不太好看。……表情不好看。

我看着他头顶的气泡在短暂的停滞后，以惊涛骇浪的力量开始扭曲。

哥的显意识在疯狂波动。

最终，气泡里几个颤抖着的字被我捕捉：

「爸……」

「那条狗……」

「…气泡…」

「他也……」

「看得到……」

气泡的字迹飘忽不定又像被捏扁：「那爸是不是也有读心术……？」

寒意毫无预兆地。

顺着我的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

福星……气泡……读心术……单叔叔……

那条狗……？

我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单黑砚还口不择言地骂我的时候。

“灾星，你不仅害的爸爸生病，把旺财也克死了……”

旺财是单叔叔捡来的狗，我正式入住单家的不久后，单叔叔生病了，狗死了，年少的单黑砚认为是我带来的灾祸，经常骂我灾星。

当时单父则在病床上艰难到说不出话，他低垂着变得混浊的眼睛，嘴里每天在呓语着：“气泡……又……”

他神志不清，无法正常对话，基本上都是昏迷的。

那些话就像在说梦话一样，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词，当时他们都当他是病糊涂了……

难道…难道单叔叔…他也…看得到气泡？！

那条叫旺财的狗也送给过单叔叔读心术，就像福星送给我那样？

单叔叔有读心术？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后也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看得到……

看得到我和哥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啊——

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所有的狂喜和兴奋在这一刻被粉碎，就好像初生的芽探出头来发现外面是一片绝望的火海。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哥怀里滑落下去，瘫坐在床上，手脚冰凉：“那……”

单黑砚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一把掀开被子，在月光下盯着我，面色白的吓人。

那双曾经翻涌着**、愤怒、无奈、偶尔一点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冷漠。

和……

绝对疏离。

气泡在他头顶散开，决绝啊，渗透在月光里：

「离我远点。」

「舒白颂。」

「从现在开始。」

哥甚至不愿意和我近距离再多待一秒，拍开我攥着他衣角的手，从床上站起身指了指门，惜字如金：“回你自己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