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夜宵之王 第18章 第 18 章

时值深冬，汴京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皇城内更是银装素裹，琼枝玉叶。

在这冰雪世界里，备受圣宠的长乐公主迎来了她的十七岁生辰。在这个女子二十岁后方才普遍谈婚论嫁的朝代，十七岁正是最明媚鲜妍的年纪。

与往年由着公主心意热闹嬉戏不同，今年官家特意下旨，命皇后在梅园暖阁举办一场诗会，邀集适龄的官家子女一同为公主庆生，意在让这位素来不喜文墨、气走了不知多少位翰林学士做夫子的小公主，也好好沾染些文雅之气。

更令京城瞩目的是，宫中竟传出旨意，此次诗会所需的茶点、甜品，交由近来名声大噪的苏记承办。这道旨意，既是对苏瑜手艺的肯定，也无疑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接到旨意那日，苏记上下既感荣耀，又倍感压力。

“小姐，这……这可是宫里的差事，万一出点差错……”李叔忧心忡忡。

胖墩倒是信心满满：“怕什么！咱们东家的手艺，官家吃了也得叫好！”

苏瑜心中虽也忐忑，但更多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若能办好，苏记在汴京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她立刻着手准备，结合冬日与梅园景致，精心设计了一套名为“踏雪寻梅”的茶点系列。

生辰这日，雪后初霁，阳光洒在琉璃瓦的积雪上，折射出璀璨光芒。

苏瑜在天不亮时便带着精心准备的食材与器具，在宫中内侍的引导下，进入皇城。

穿过重重宫阙，来到梅园旁的暖阁。暖阁内地龙烧得暖和，窗外红梅傲雪，暗香浮动，与阁内的暖意交融。

苏瑜无暇欣赏美景，立刻在临时辟出的小厨房里忙碌起来。她带来的点心，不仅注重口味，更在造型上极尽巧思：

“红梅映雪”糕：用糯米粉制成洁白如雪的糕体，上面用模具印出精致的红梅花朵，花蕊处以细小的糖珠点缀，栩栩如生。

“暗香疏影”酥：层层起酥的淡黄色酥皮，做成梅花枝干的形态，上面点缀着用粉色面皮捏成的小小梅花，口感酥脆，带着淡淡的梅花清香。

“琉璃冰玉”冻：用清澈的果浆凝成果冻，内里包裹着雕刻成梅花形状的各色水果，晶莹剔透，在光线下如同冰雕玉琢。

“暖阁春意”茶：特意调配的花草茶，加入了梅花、枸杞、冰糖，用小巧的白玉瓷杯盛放，茶汤澄澈，暖手暖心。

此外，还有几样精致的小食，如“松间雪露”、“寒塘鹤影”等，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午后，官家小姐、公子们陆续而至，衣香鬓影，环佩叮当，暖阁内顿时热闹起来。

皇后与长乐公主端坐主位。皇后雍容华贵，面带微笑。而那位长乐公主，穿着一身绯色宫装，肌肤胜雪，眉眼灵动，顾盼间带着一股被娇宠出来的天真与慧黠，却也隐隐透着一丝不耐。她显然对这场文绉绉的生日宴不太感兴趣。

点心呈上时，立刻引起了阵阵低呼。其精巧别致，远超寻常宫点，连皇后都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长乐公主更是眼睛一亮，她吃惯了御膳房规规矩矩的点心，何曾见过如此富有意趣的吃食？

她接连尝了好几样，脸上的不耐消散了许多，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宫女说：“这是哪家厨娘做的？真有意思！”

恰巧苏瑜正亲自端着一盘新做好的“红梅映雪”糕上来更换，听到公主的低语，便微笑着轻声回道：“回公主殿下，是民女苏瑜所做。公主喜欢便好。”

长乐公主闻声抬头，看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浅青色衣裙，未施粉黛，却眉目清朗，气质沉静，与周围那些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截然不同。

她心中顿生好感，好奇地问：“你就是苏记的东家？我听说过的！你的‘深夜食堂’是不是很有趣？”

苏瑜见公主态度随和，也放松了些，含笑答道：“不过是夜市小摊，比不得宫中珍馐。公主若有兴趣，随时欢迎。”

两人旁若无人地低声交谈了几句，长乐公主被苏瑜描述的夜市趣事吸引，笑声清脆。

苏瑜也觉得这位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并无多少架子，性子直率可爱。她们一个深宫明珠，一个市井奇女子，竟在这暖阁之中，生出几分一见如故的投契。

诗会开始，气氛便微妙起来。众才子才女们纷纷吟咏，主题自然离不开梅、雪、冬景。诗词或清丽，或婉约，或豪迈，引来阵阵喝彩。

长乐公主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对诗词歌赋确实不太擅长。

这时，一位身着鹅黄色锦袄、容貌娇美却眉眼带着几分傲气的少女站了起来，她是德妃之女，蕙兰公主，素有才女之名，也一向暗暗与长乐公主较劲，看不起长乐公主的“不学无术”。

“今日姐姐芳诞，蕙兰不才，愿赋诗一首，为姐姐庆贺。”她轻启朱唇，吟了一首咏梅七律，用词典雅，对仗工整，确实颇具水准，赢得了不少称赞。

蕙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目光转向长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听闻姐姐天资聪颖，只是平日不喜显露。今日盛会，不知姐姐可否让妹妹领略凤采，也赋诗一首，让大家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暖阁内顿时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长乐公主于诗词一道上颇为头疼，这蕙兰公主分明是故意让长乐难堪。皇后的眉头微蹙，但并未出声。

长乐脸色涨红，又气又急，她哪里做得出来？支吾了半晌，场面十分尴尬。

苏瑜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对那蕙兰公主的行径颇为不齿。这宫斗的戏码她看得多了去了。

她见公主受窘，心中不忍，又念及方才的投缘，便趁着上前为公主添茶的机会，用极低的声音，在公主耳边快速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长乐公主正自焦急，忽闻此诗，只觉语句浅白，意境却高远，将梅花的孤傲与幽香刻画得入木三分，正合眼前之景！

她虽不擅作诗，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她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学着方才那些才子才女的样子，将这首诗缓缓吟了出来。

诗毕，满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赞叹！

“好一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妙极！”

“此诗看似平淡，实则韵味无穷，格调高远！”

“公主殿下深藏不露啊！”

连皇后眼中都露出了惊异和欣慰的神色。蕙兰公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不敢相信，长乐竟能作出如此佳作！

蕙兰不甘心，强笑道：“姐姐果然好才情！蕙兰还想请教，若以‘雪’为题，不限梅，姐姐可还有佳句？”她认定刚才那首诗或许是长乐侥幸得来。

长乐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苏瑜。

苏瑜心中叹息，这蕙兰公主还真是不依不饶。

她目光扫过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以及远处覆盖着白雪的山峦，心中已有计较，再次低声提示。

长乐得了提示，底气足了些，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既然妹妹有兴趣，那本宫便再吟一首。”

她顿了顿，学着苏瑜提示时的语气，缓缓吟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

那画面感极强的苍茫、孤寂、清高意境，仿佛将所有人都带到了那片浩瀚无垠、人鸟绝迹的雪世界之中！

与前一首的幽静芬芳不同，这一首气象宏大，意境孤高，堪称绝品！

暖阁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诗的境界镇住了。

就连蕙兰公主，也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任何挑剔的话，脸色灰败地坐了下去。

她明白，无论是不是长乐亲自所作，能拿出这样的诗，她已一败涂地。

皇后娘娘凤心大悦，连连称赞：“长乐，看来往日是母后和父皇小看你了！”她看向苏瑜的目光，也更深了几分，带着探究与赞赏。

长乐心中畅快无比，她看向苏瑜，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友谊迅速升温。

诗会圆满结束，长乐公主大放异彩，苏瑜的点心也备受赞誉。

离宫前，长乐特意拉住苏瑜的手，依依不舍：“苏瑜，今日多谢你！以后你要常来宫里陪我说话！你的‘深夜食堂’，我定要找机会去看看！”

苏瑜笑着应下：“公主随时传唤便是。夜市杂乱，公主若来，民女定当精心准备。”

带着宫中的赏赐和满满的收获，苏瑜踏着月色离开皇城。宫外的空气清冷，却让她倍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