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01 第15章 她的阴暗面

谢平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水杯里的水晃动着溢出。

怕谢平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伤到温礼，一直在一旁安静充当背景板的温则，微微坐直身体，警告性的目光阴沉着投向谢平。

谢平见他的眼神，这才收敛几分，又有些丢脸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尴尬。

温礼还以为温则被吓到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温则反手覆上温礼软乎的小手，包裹在手心里。

“谢叔，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的。公平这件事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大难题，您不能要求我们一个公司来解决。”

“而且，低价出售残次品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今天早上看到您的腿还是跛的，这义肢不是给您量身定做的，那您穿着它反而会对接口处产生伤害。”

谢平急得站起身，也不管不顾温则警告的眼神了，从脚上卸下义肢，动作笨拙，拔下义肢的瞬间他就失去平衡倒在沙发上，满脸通红地将义肢朝温礼一砸，温礼看到，他藏在宽大裤管下的义肢和身体接口处血糊刺啦的，触目惊心。

“拿着滚！我不要了，我也不要你们什么赔偿！但是我告诉你们，我是个有骨气的人，我不会屈服的，我们还要去伸张正义，我们要公平！”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算不算助纣为虐，可是她要是丢了工作，就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孤儿院院长说，达，才能兼济天下，不是么？

她叹了一口气，眼中写满了迷茫，俯身捡起血淋淋的义肢，谢一一沉默着从温礼手中拿过义肢，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复又递给温礼。

很善良懂礼的女孩，该上学的年纪，却只能待在家里。

穷人都盼望公平，但命运天差地别。

有人说，要努力要拼搏要奋斗，才能实现梦想，但是他们甚至连奋斗的机会都被抹杀。

而他们从出生就待在老鼠横行、臭水遍地的贫民区，接触的都是终日郁郁、食不果腹的求生者。

一条马路将他们划分成贫民，一端纸醉金迷，另一端穷困潦倒。

这条马路在他们眼中，就如同命运的天堑，难以跨越。

温礼是幸运的那批，得到富人的资助，获得了进入大学、找到一份工作的机会，但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啊。

温礼接过义肢，伸手摸摸谢一一的头，又温柔地捋捋她的辫子。

“谢谢，姐姐下次来给你带礼物，好吗？”

谢一一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平震怒：“滚！还想有下次，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

温礼垂头丧气地下楼，坐进车里垂眸望着义肢出神。

连温则上车的动静都没注意到，还是温则凑近她，扯过安全带扣进锁扣里，她才回过神。

“回家吗？”

“嗯。”

福满路在贫民西区，相对贫民东区来说干净一些，但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区之间的路修得坑坑洼洼，不好走车，只得先开出东区，再绕到西边去。

路上，温礼突然让温则靠边停车。

温则不解，但是照做。

温礼下了车，进了一家纸质书店，这年头已经鲜有纸质书店，大部分人都是看电子书，所以纸质书反而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很快，温礼抱着三本书回来。

温则偏头看了看，一本包装精美，还打了个蝴蝶结，估计是要送给谢一一的礼物。

至于另外没包装的两本，一本封皮上写着《爱情是什么》，一本写着《陈老师教礼貌》。

温则的大脑迅速检索这两本书，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查到了这两本书的资料，都不是什么名著，后者甚至是给小朋友看的。

温礼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开车，自己则低下头翻看那两本书，逐渐看得兴致勃勃起来，还频频点头。

温则抽走她手中的书，放在一旁。

“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温礼瞪他一眼，佯怒道：“不要你管，我允许你拿走书了吗？”

她把书抢回来，又垂着眼睛去看，时不时掀起眼帘偷瞄一眼温则，再低头偷偷摸摸地笑。

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一到家，温则就换下衣服，穿上围裙准备进厨房。

温礼打开手机，在浏览器中搜索广告，仿生人公司当初对仿生人产品功能的大肆宣传：启动后自动认主，忠心耿耿的完美情人，您的不二之选。

看吧，温则对她好根本就是因为写好的程序。

无论换了谁，温则都会这么温柔这么忠心。

意料之中，但温礼莫名有些不高兴。

温礼倒是不着急吃饭，还没到饭点，她把温则从厨房叫出来，高大的男人窄腰间系着粉色的围裙，手里还拿着一碗蛋液，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一副冷淡的表情，另一手动作不停搅拌着蛋液，等待温礼的指示。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温礼是给他买了礼物吗？

温则转身将碗放在桌上，薄唇轻抿，但仍云淡风轻地掩饰着他的兴奋。

他坐在温礼身边，温礼却将那两本书拍在他的大腿上。

“这两本是买给你的！”温礼凑近温则，翻开其中一本，“看，第一页就对爱是什么下了定义，爱是人类独有的情感。这本你要认真看。”

“还有这本是教你礼貌的，对我、还有对任何人，都要有礼貌。”

温礼自顾自翻着书页，小嘴喋喋不休地教训着温则，全然没有发现温则的眸色越来越幽暗。

爱是人类独有的情感？温礼是在拒绝他么，如果真的像这本破书写的，只有人类才有爱，那他为什么会爱上温礼？

温则记得很清楚，在他见到温礼的那一天，因为电量不足，一些功能出现了问题，程序员早就编写在他底层代码中的认主程序并未启动。

是他自己，爱上了温礼——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带他回家的第一个人类，一个脆弱又坚韧的人类。

所以，不能让温礼讨厌他，不能让温礼害怕他，他要永远留在温礼身边。

温则垂下眼睫，眼中危险的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温驯的笑意。

“好的，温礼。”

他仔细地将两本书收起来。

“我做完饭就看。”

温礼眨巴着大眼睛，没想到这小机器人的脾气这么快就消失了，那之前那么生气，是程序bug了？

听话的温则很可爱，但是之前那样，说实话，还挺对温礼的口味的。

也许是从小缺爱，只要有人给温礼一点点爱，她就会去拼命地珍惜，去维护。

就像高中时候灿烂又耀眼的宋梁，对她关怀备至，她忘不了那份感动，也就一直撑着两人岌岌可危的感情，走过了六年多。

人都有阴暗面。

温礼看上去乖顺、温良，毫无怨言地遵循着世俗的条条框框，但心中缺失的部分却疯狂叫嚣，想要一个完全属于她的爱人，她也完全属于对方。

他们只属于彼此。

有的时候，温则就给她这种错觉，似乎在他温顺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极强的嫉妒心，随时随地都要完全地占有温礼。

这样的想法让温礼战栗、兴奋。

她深知温则只是个仿生人，她幻想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所以，给温则买这两本书让他学习，既是对温则的约束，也是在警告她自己，不要抱有一些过火的想法。

“你下午还要去公司吗？”厨房里炒菜的声音滋拉滋拉，温则低沉醇厚的嗓音夹杂在其中。

“不去啦，反正去了也没有我做的工作，王铭说我要是解决不了这件事就不用回去上班了。”

温礼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查资料，整个人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穷人和富人之间积怨已久，这次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引燃了炸弹，但是她还是当了那个点燃引线的倒霉蛋。

如果要说实话，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是因为百分之三十的人占有了百分之八十的资源，严重挤压穷人的生存空间。

别说公司了，贫民区连一个公立医院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家家黑诊所，里面的医生大多自学成才，医用材料也是从黑市上非法获得的。

温礼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能在贫民区成立一所公立医院，负责统筹治疗贫民区的患者，经费由政府去拨，是不是就能改善他们的处境？

她又摇了摇头，愿望十分美好，然而现实非常残酷。贫民区是政府都不愿踏足去管理的，整个世界对他们放任自流，毫无生存保障。

沮丧地关闭页面，浏览器一角的政府招聘启事却映入温礼的眼帘。

正是贫民区区长的岗位。

贫民区是个烫手山芋，里面的人过得苦，指不定隔三岔五就要出一回乱子。

但凡是能进入政府工作的，都是有钱有权的人，即使是区长，那也是贫民区的区长，他们是绝对一万个不愿意的。

所以，政府岗位一向需要通过国家考试才能得到，但是贫民区区长却不同，直接招聘，有能力者居之，条件放宽了很多。

纵然这样，也没有人肯当，足以见得贫民区在富人眼中是多么恶心的一个地方。

“温礼，饭做好了。”

温礼听到温则的声音，抱着电脑坐在餐桌边，点进去那一则招聘启事，一边看一边往嘴里塞食物。

“贫民区岗位大量空缺，故公开向社会招聘人才。

满足以下条件且有意向应聘岗位的，可投递简历。

一、有志于为社会做贡献，敬业爱岗、勤劳肯干。

二、学历要求：毕业于1136大学的本科生及以上，其余院校的硕士生及以上，在上任之前须拿到毕业证书。

工资面谈。”

“温礼要换工作吗？”温则看她心不在焉，一直盯着招聘启事看，问道。

“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温礼确实有些心动了，毕竟牛马在哪里都是当，但是在政府做事，是真的可以给贫民区谋一点福利的。

而且这条件是真的宽松啊，随便都能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