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01 第14章 就要个公平

温礼托着腮帮子，从一堆文件里翻出当时出售残次品时登记的信息。

由于都是医疗器械类物品，信息登记必须十分详实，原先她也没注意看，现在仔细翻出其中一张，照片一栏贴着跛脚大叔的二寸照片。

谢平，家住贫民东区安康路，无妻，唯有一女。申请器械一栏填着义肢，另附有十二年前的检查报告复印件。

温礼一张张认真翻看，他们申请的大多是义肢、人工耳蜗或者机械臂等一类的东西，生活条件都差得惨不忍睹，不管这些残次品合不合身，只要买得到就是好事，无论如何也能硬安在身上，即使血肉模糊。

温礼叹了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多少口气，她在恨自己。

不是恨自己的决定害得她快要丢工作，而是当初没有周全地想想，就算把东西卖给了他们，可能型号也不适配，他们也支付不起医生的安装费，徒增痛苦。

有一栏填着一串电话号码，温礼可以看出谢平是抗议众人的头头，也不知道他从警察局出来没有，只好试探地打过去。

电话嘟嘟了很久，直到温礼以为谢平被拘留了，正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又突然接通了。

话筒里传来喑哑的人声，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谢平开口问：“谁？”

“是谢平先生吗？我是瑞德公司销售部的，想跟您了解一下情况好吗？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空？我这种无业游民随时都有空，你们要来就来吧。”

谢平一张口说话就带刺，温礼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

她敲敲王铭办公室的门，打了声报告。

王铭也不在乎她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平息这件事就行，挥挥手就让她去了。

上班时间走出公司大楼，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

只不过想想待会要去做什么，心里又沉重下来。

温礼沿着马路往地铁站走，一辆车突然“嘀”一声，一转头，竟然是温则。

温礼又惊又喜上车。

“温则，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那上次你也那么巧在梧弋府门口接我，也是路过吗？”温礼歪头看着他，问出一直在心底的疑问。

“嗯，是。”温则面不改色。

温礼觉得奇怪，温则明明像是特地来接她的，可是她又没跟温则说时间地点，温则是怎么做到每次都恰到好处赶到的？

但是温则又不像说谎的模样。

“温礼要去哪里？”温则问道。

“贫民东区安康路，具体地方到了再找吧，估计车子开不进去。”

温则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

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一直闹脾气，温礼怎么哄都不管用，但是这惜字如金的冷淡模样真的很戳温礼。

她侧头看向温则，线条冷硬，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鼻梁高挺得完美，导致阳光在他侧脸落下一片阴影，显得更加英俊立体。

这仿生人公司是真的很会造人啊……

忽然，温则转头，她的心猛地一跳，躲闪着移开眼神，以为被温则发现她在偷看了。

温则抿唇，淡然的声音在温礼耳侧响起：“别紧张，我看后视镜。”

温礼突然发现，温则心情好的时候，一口一个温礼，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点人称代词都不加，就那么冷冰冰地丢一句话过来。

哼，没礼貌的小机器人，看来教导他的事情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很快，两人就驱车到了贫民东区。

肉眼可见的，这里的确是贫民区经济最差的一个地方，温礼住的地方跟这里相比起来都算是环境优美。

小巷狭窄逼仄，道路崎岖不平，两旁躺着衣不蔽体的人，也不是乞丐，乞丐尚有对活下去的渴望，而他们就只是无家可归地躺在那里，饿得皮包骨头，仿佛混一天是一天，哪天突然去世也无所谓。。

楼房似乎都年久失修，外立面原本的漆早就被风化得褪色，墙皮要掉不掉，随时可能砸到路过的行人。

楼房的排污管道肆意向外排水，温则长腿一迈，便轻而易举过去。

温礼跟地上的臭水大眼瞪小眼，温则面前，温礼的脾气也大，就是倔着不愿意找他帮忙。

她提着裤脚，小心翼翼地迈步跨过地上流淌的小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着腐臭的水滑倒。

却忽然被人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在污水另一边。

温礼不看他，脾气上来了直直就往前走。

“我刚刚允许你帮我了吗？”

“没有。”身后，迫于机器人守则的压力，温则还是张口回答。

两个人就闹着别扭，谁也不说话，七拐八拐地穿过许多小巷，来到一栋楼前。

温礼低头核对地址，这才终于开口。

“温则，你，上去把门牌擦擦我看。”

她一抬下巴，命令道。

黏腻的爬藤植物疯长，遮挡住几乎遮挡住门牌。

扒开爬藤植物，门牌是铁质的，经年累月地挂在门口，已经生了厚厚的一层锈，还糊着一层绿藻似的玩意。

温则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抹去那一层绿色的东西，后面的数字这才清晰地露出来。

没错，是这里。

需要摁门铃吗？温礼纠结地盯着楼房大门边上挂着灰黑污垢的门铃，几番挣扎之后，正决定摁上去，温则却先一步为她打开了大门。

原来这大门的锁竟然是坏的，来来往往的人随便都能进去，不过贫民东区，小偷都不屑于偷，反而无比安全。

温礼拾级而上，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栋楼还装了电梯，她那个公寓都没有电梯。

但是电梯年久失修，早就不能运行，摁下按钮半天，电梯还死死停在最顶层不运转。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温礼又低头看了眼地址，十二楼，又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恨天高。

跟着王魔头混了几年，不仅业务能力嗖嗖上涨，鞋跟也是越穿越高。

很好，好得很，温礼认命地笑笑，抬脚上楼。

一直站在一旁散发冷气的隐形人这时候又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

他手臂上的青筋偾张，牢固有力地环住温礼，温礼还没忘记两人闹别扭的事情，伸手搂住温则的脖子，却将头别向别处不理他。

温礼自己全然没有发现，她对于肢体接触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坦然接受，甚至享受、乐在其中。

温则停都不停，怀里抱着一个将近一百斤的人，气息都丝毫不乱。

到了十一层，他放下温礼，又站在一旁充当冷漠的冰山。

温礼在心里暗暗感慨，不愧是机器人，机器人体力真的好啊，抱着个人连爬十一层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她轻咳一声，摒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抬手叩门。

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温礼坚持不懈地敲，终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谁啊？”

里面一层的门打开，隔着防盗门，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有些惊惧地盯着他们。

“找我爸爸吗？我爸爸不在，你们不要抓走他。”

温礼愣了一下，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又翻出谢平亲自填的申请表给女孩看，女孩这才半信半疑地扭头：“爸爸，有叔叔阿姨找你。”

原来在家，只是怕被抓走，才躲着不出声。

谢平这人身上真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感，为了一个所谓的公平去闹事，又以为躲着不出来，就能逃避追捕。

如果是政府执法人员找上门，现在已经强制把他抓走了。

人类科技发展的速度是不可想象的，温礼在历史书上读到，约一百多年前，人类科技水平高速发展，逐渐地，各国的科技公司成为名副其实的掌权者，因为他们手中控制着百分之九十的资源。

而在这种资源垄断之下，各国政府形同虚设，沦为大公司的背景板。

为扭转现状，各国政府成立大联盟，将力量扭成一股绳去与大公司抗衡，然而依旧无济于事。

最终，大联盟只能由抗衡转为合作。

自此，政府与公司强绑定，互为背书。

政府人员背靠大公司，合作之后获得了更多的资源与好处，这种形式就更加稳固，一直延续到今天。

所以，如果是真的执法人员，他们只要用透视扫描仪在整栋大楼外扫描，就能知道屋里到底有几个人，连全部的信息都会一览无余地显示出来，哪里还用得着敲门这么麻烦。

谢平这才推开房门，没戴义肢，跛着一只脚走了出来。

“开门吧，让他们进来。”

说罢，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下。

温礼耸了耸肩，挺没礼貌的，但上古时代有句话说得好，叫“仓廪实而知礼节”。

谢平显然不属于仓廪实一类的人，不仅他自己皮肤黑黄，眼窝凹陷，他的女儿看上去也皮包骨头，本应该有很多胶原蛋白的脸又瘦又小，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水灵，占了小脸上大部分的位置。

谢一一默默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低眉顺眼的，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们一眼。

谢平这暴脾气，闺女却这么安静，还挺让温礼诧异的。

“小妹妹，谢谢你啊。”

“给他们倒什么水？都不是好东西，知不知道？”谢平冲着谢一一吹胡子瞪眼。

温礼切入正题。

“谢叔，我们这次来是想跟您商议一下，怎么解决咱们之间的矛盾。”温礼身体微微前倾，诚挚地说，“只要您别再带着大家伙闹事，你们想要什么赔偿，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况且，本身这也不是我们公司的问题，我们也是没办法。”

“都可以商量是吗？我不要什么赔偿，我就要一个公平！我们这些穷人，买不起好东西就算了，怎么就连富人淘汰掉的东西都不配用了？宁可扔了也不能卖给我们，这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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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就要个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