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件奇事,廷尉寺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异香。
宁晟上朝时被关系不错的同僚拉到角落,提醒他低调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里开了个春风楼。
宁晟:“……”
那日夜里,整个廷尉寺折腾到大半夜才安静下来,刺客自然是没捉到,好在寻了几个人前来查看都说此香粉无毒,宁晟这才放心。
后来还是个懂行的认出了此香便是濯雪尘,抖了一半的被褥硬是被兜了回去。
连宁晟都未曾寻得一二的濯雪尘,就这么洒在了院子里,别说宁晟了,连一旁的侍卫都觉得暴殄天物,而后廊下一连几日都未有人洒扫,香粉自是飘得到处都是。
一连阴翳多日的廷尉寺,难得地因为濯雪尘而有了片刻轻松。
可惜这轻松没坚持多久,第二日夜里,廷尉寺内死了个侍卫。
不是风月场所,不是大街上,而是廷尉寺。
此事一出皇帝震怒,令太子尽快抓到凶手,否则太子副和廷尉寺都别干了。
皇帝近几年来第一次对太子发这么大的火,太子应下,却是更多压力落到了宁晟的头上。
宁晟可能很快就要没头了。
李攸则被皇帝派来保护宁晟。
对于皇帝三令五申,务必保护宁大人安全这件事,宁晟泪眼婆娑,感动的就差抱着皇帝的腿大喊黄恩浩荡了。
好在廷尉寺不再两眼一抹黑,这次的案发地留了些端倪。
廷尉寺外院的耳房前,李攸蹲在宁晟旁边,听宁晟神神叨叨地背着《佛说阿弥陀经》,可能是想超度那位惨死的侍卫。
李攸算是知道停尸的院落牌匾出自谁手了,没想到这位宁大人还是个佛家外门弟子。
地上有一只约一尺半的脚印,于当日遇害的侍卫的脚并不相符,这大概就是来自杀人者的脚。
李攸看完起身,宁晟见此赶忙跟着起身,生怕李攸走了似的。
脚印已经被拓印下来,全都城搜索符合信息的人,然后再排查他们这段时间的出行路线,这些都是费时间费精力的活。
但这些都不用宁晟,宁晟一心只想念那佛经。
出了院子宁晟才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李将军饿吗?”
李攸:“不饿。”
宁晟:“我饿了。”
亏得看完现场之后宁晟还吃得下。
一大桌子菜在李攸目瞪口呆中进了宁晟的肚子。
填饱了肚子,宁晟这会儿放松了许多,还有时间和李攸闲聊。
“将军您听说过没,丞相的小妾快生了。”宁晟瘫在椅子上,坐没坐相,脑袋都快和身子分家了,还有空管人家内院之事。
说完之后想起什么,笑道,“将军常年为国尽忠,定然不知道尧都这些宅邸之事。这丞相啊,都当曾祖的年纪,却抬了个碧玉年华的女子入府做妾室。”
宁晟“啧啧”两声,摇头颇为不赞同:“老东西脸面都不要了,说来这个小妾跟你还有点关系。”
李攸常年不在尧都,若非同为朝廷官员要上朝听事,怕是连在朝官员都认不得几个,更别提女人了,这话有点污人清白。
见李攸不为所动,宁晟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没意思,闲聊都不会,如此木头一般,怕是以后寻娘子都不易。”
李攸瞥了眼桌子,宁晟今日没喝酒,就已经说上胡话了。
宁晟正说的开心,念叨完李攸,又开始说起丞相的小妾。
“那小妾长得属实漂亮。”评价完后宁晟突然坐了起来,挪动着椅子靠到李攸跟前,“诶,你知不知道你们侯府的两位公子,为什么跟崔家死了的那个关系那么差?”
从“您”到“你”,只隔了一个丞相的小妾。
李攸哪里知道侯府两个混账的事迹。
宁晟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指了指李攸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啊你,可怎么好,就算旁的事情不关心,侯府的总要了解吧,这以后保不齐哪个继承了爵位,搞好了关系还能庇佑你一二不是?”
对于这个观点,李攸不敢苟同。
“这样,你猜猜,你猜猜他们几人之间会因为什么生出过节。”
宁晟一副李攸要是不猜,这话题就过不去的表情。
李攸想了想,说:“女人。”
侯府的两个混账好色,崔家的那个也好色,三人碰一起,大概也没别的事情了。
宁晟打了个指响:“聪明,那你猜这个女人是何许人也?”
李攸想到了些什么,一言难尽地看着宁晟:“不会是……”
“正是相府的这个小妾,哈哈哈,有意思吧。”
说完这句,宁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消化了一些,咱们走着?”
宁晟这是把闲话当成饭后消食了。
宁晟晃晃悠悠地推开门,屋外冷风冻得他浑身一哆嗦,十分勉强地向外迈了一步。
可也就这么一步,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宁晟连叫都来不及便消失在原地。
李攸追出门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乌俫!”
黑色现身于身侧,乌俫于暗处不知藏了多久。
“什么方向。”
乌俫仰头:“西南。”
尧都街道分布各有讲究,除去几处街市外,其余的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宅邸。
但都城之外买卖不限,除去零散的一些小村落外,唯有西南林间深处有一私人宅邸。
西南地偏,靠近一处小丘陵,外侧树木层层叠叠,将宅邸掩在其中,却不知是何人居住。
宅内依旧树木茂盛,若非有墙壁相隔,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宅子,那里是野林。
松林内,李攸立于树上,肩膀上立着一只漆黑的乌鸦。
说是乌鸦,仔细看又有些不同,它身型偏大,尾巴后的翎羽隐隐透着彩,漆黑的瞳孔里藏着不属于鸟类的智慧。
乌鸦眼睛很亮,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仔细看能瞧见它眼睛里映着远处的灯火。
就在这时,乌鸦忽吐人言:“那里便是沽园?”
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幕,李攸却无半点反应,显然早就习惯此番情况,问,“找到人了吗?”
今日的天依旧不怎么样,乌云遮住了星月。
乌鸦摇头:“没有,我再去找找,你自己小心。”
说罢翅膀煽动,腾空而起。
只是刚飞起一点,就被李攸一把拽了下来,薅掉了两根尾巴羽毛,这才放开它。
乌鸦离开前一脸幽怨,却因得忌惮着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地藏匿于夜色里,不知飞往了什么方向。
风再次毫无征兆地刮了起来,树梢上的雪扑簌簌地向下掉。
寒风凛冽中,李攸隐隐味道一丝熟悉的味道。
沽园自什么时候建成的已经不得而知了,它就好像凭空出现的那样,在有人留意到时,已经于城外西南处的山林里立了不知多久。
此处院落于寻常人眼里充满了神秘,于李攸而言却再熟悉不过,院子说是私宅,实则是处暗市,专卖一些平常见不到的玩意。
而若想入沽园,则需有路引。
李攸将一根羽毛递给守卫时,原本还不屑一顾的守卫在看清羽毛后瞬间换了表情,毕恭毕敬地将李攸引了进去。
与远处眺望所不同,林木之下是一条幽深的小路,两边挂着勉强能照亮前路的光,好似主人家已经贫穷到蜡烛都用不起了,为维持仅有的一点体面,才在这上面有所节约。
小路弯弯绕绕,没几下就能将人绕晕,就在绕的人连时辰也变得模糊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巨石。
大概是院落建成前就存在的,巨石之大无人能撼动。
侍卫于巨石脚下不知摸索到了什么,不多时一条通往地下的地道于巨石边突现。
漆黑的甬道直通地下不知多远,李攸没有半分犹豫,抬步向前。
轰隆一声头顶的通道封了,一片漆黑中只剩李攸一人。
无感似乎全数封闭,阶梯冗长向下,又不知走了多远,在踏出最后一阶台阶时,失灵的耳朵里突然被塞进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眼前也重新有了光。
明明还是在地下,此出却明亮如白昼。
还不等李攸再往前多走,手臂一紧,整个人被拉到了一旁。
李攸看清来人一愣,左右打量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后,李攸问出心中的疑惑:“殿下怎么到这了?”
是多日不见的齐怀赟。
齐怀赟称病一直未曾上朝,李攸私下打听过,得知齐怀赟只是风寒,又因为怕冷懒得上朝,这才称病未到,李攸才放心。
如今见齐怀赟脸色红润,想来身体已经大好。
可齐怀赟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在李攸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后,“啧”了一声。
迎上李攸疑惑的目光,齐怀赟道:“若小将军手中拮据,大可与我明说,我虽不受父皇待见,却也是有私库的。”
闻言李攸更加费解,不懂齐怀赟什么意思。
齐怀赟看见李攸脸上的茫然,想起日前听到的话,心中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也明白,李攸于某些是上心如明镜,于某些事上着慢如孩童。
最后还是齐怀赟摊开了说道:“听闻小将军有个未婚妻,近日恐要做他人妇,心中思虑惦念,所以夜不能寐。即使这样,你需要帮忙尽管与我言说便是,何苦拿客舍的一点香粉……”
“等等。”李攸越听越头皮发麻,也顾不得君臣之别了,连忙打断了齐怀赟的话,“什么未婚妻?谁的未婚妻?不是,等下,我惦念?谁说我惦念了?”
“自是你至交好友所言,若非我亲耳听闻,竟不知小将军还有此番遭遇,我不是不能体谅。”说着齐怀赟叹了口气,颇有些“我懂我明白你不必觉得尴尬无颜”的表情。
李攸立刻知道这瞎话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慎玚,大抵是活够了。
李攸磨磨牙道:“殿下误会,臣并无惦念之人,也无甚未婚妻,不过是家中长辈早年的玩笑话,至于香粉——”
这事儿不太好说,总不能告诉齐怀赟,他怀疑近来尧都的杀人案于濯雪尘有关,所以故意洒在了廷尉寺,本想着廷尉寺侍卫诸多,就算不能将人抓到,也能多留下些线索,没想到廷尉寺这么废,死了人不说,现在连宁晟都被抓走了。
李攸心中思量着怎么和齐怀赟解释,结果一抬头就对上齐怀赟的眼睛,齐怀赟那表情明显就是“你编,你接着编,你看我相不相信你”的样子。
李攸一噎,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