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动 第16章 当你的咳嗽声成为我心跳的节拍时，我才迟钝地发现，所有关于

共享耳机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像一颗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透明玻璃珠，在沈寒星的心口袋里，折射出此后好几天的好心情。就连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七里香》那甜而不腻的旋律。

然而，南方的秋天总是善变。几场连绵的秋雨不期而至，带着深入骨髓的湿冷，瞬间驱散了残存的暖意。天空总是阴沉着脸，雨水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

教室的窗户上凝结了一层白蒙蒙的水雾，窗外的香樟树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安静。课间再也看不到在操场上追逐的身影，大家都瑟缩在教室里，靠着彼此呼出的热气和不甚明亮的灯光取暖。

就在这场秋雨里，苏澄影感冒了。

起初只是几声轻微的咳嗽，她用手背掩着口鼻，试图将那点动静压下去。但到了第二天，咳嗽变得频繁而沉闷，她的鼻尖微微发红，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双总是清亮的眸子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恹恹的。

她依旧坚持着每天上课，笔记记得一丝不苟，但沈寒星能看出她的勉强。她的背脊不像平时挺得那么直，偶尔会用手支着额头，闭眼休息几秒，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沈寒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她看着苏澄影因为咳嗽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看着她试图集中精神却难掩疲惫的侧脸，一种混合着心疼和无力感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弥漫开来。

她能做的不多。她只能“碰巧”多带了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滚烫的姜茶，在早自习时默默推到苏澄影手边。她只能在下课时，“顺手”拿起苏澄影的水杯，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帮她接满热水。她只能在自己觉得苏澄影可能需要的时刻，递过去一张写着「多喝热水，注意休息」的纸条。

每一次，苏澄影都会抬起带着倦意的眼眸看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被如此细致关照后的、细微的动容。她会低声道谢，然后小口地喝着姜茶，温热的水汽氤氲在她面前，让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

这天下午的数学课，老李在讲台上讲解着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综合题。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和老李洪亮的讲解声。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

沈寒星正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极力压抑却终究没能忍住的、剧烈的咳嗽。

她猛地转头，看到苏澄影正用手帕死死捂着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咳得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连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她看起来难受极了，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老李的讲解停顿了一下，目光关切地投向苏澄影：“苏澄影同学，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全班同学的目光也都聚焦过来。

苏澄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脸颊还带着红晕，她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没事，老师。对不起。”

老李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继续讲课。

沈寒星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身旁这个人身上。她能感受到苏澄影身体的微颤，能听到她努力平复却依旧粗重的呼吸声。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必须做点什么。

趁着老李转身板书的间隙，沈寒星飞快地从自己的笔袋底层，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塑料药盒。那是她妈妈塞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的，里面有几颗独立包装的感冒药。

她将药盒连同刚才接满热水的苏澄影的水杯，一起迅速而隐蔽地推到了苏澄影的桌子上。

苏澄影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桌上的药盒和水杯，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沈寒星。

沈寒星没有看她，目光直视着黑板，仿佛刚才那个动作与她无关。但她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

苏澄影看着沈寒星故作镇定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药和热水，那双因为生病而显得水汽氤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慢慢融化开来。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悄悄地、动作轻微地撕开一颗感冒药的包装，就着温水服了下去。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除了她们自己，没有第三个人察觉。

吃完药，苏澄影将空了的药包装悄悄攥进手心，然后轻轻碰了碰沈寒星放在桌下的手。

沈寒星感觉到手背上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心头一跳，转过头。

只见苏澄影正看着她，因为刚喝过热水，嘴唇润泽，脸色也好看了些许。她对着沈寒星，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她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湖泊，清澈而温暖。

沈寒星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摇了摇头，也用口型回应：「快好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混合着担忧、关怀与默契的暖流，在彼此之间无声地流淌。窗外的秋雨依旧冰冷，教室里的灯光依旧昏暗，但在她们这个小角落里，却仿佛点亮了一盏小小的、温暖的灯。

下课铃响，苏澄影的咳嗽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她收拾好东西，看向沈寒星，轻声说：“我回宿舍休息一下。”

“我送你回去。”沈寒星立刻说，语气不容拒绝。

苏澄影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两人共撑着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校园里。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沈寒星依旧将伞的大部分倾向苏澄影那边，自己的左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她们走得很慢。苏澄影因为生病，脚步有些虚浮。走到宿舍楼下时，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沈寒星湿了的肩膀，眉头微微蹙起。

“你的肩膀……”她声音沙哑，带着歉意。

“没事，一点雨而已。”沈寒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抬手想拂去肩上的水珠。

苏澄影却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她的手指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气，触碰在沈寒星温热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沈寒星愣住了，看着苏澄影。

苏澄影也看着她，目光专注而复杂。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们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住宿生，嘈杂的人声仿佛被隔绝在雨幕之外。

那一刻，沈寒星荒谬地想，也许感冒病毒真的存在某种变异亚种——它的症状不是流涕咳嗽，而是会让人的目光无法从特定的人身上移开，会让心跳在对方靠近时彻底失控。

“快上去吧，好好睡一觉。”沈寒星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轻声催促。

苏澄影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腕。那冰凉的触感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沈寒星的皮肤上。

“嗯。”苏澄影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沈寒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撑着伞，慢慢往回走。肩头的湿意带来凉意，但被苏澄影触碰过的手腕，却依旧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这场秋雨和随之而来的感冒，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它像是一个催化剂，让那些潜藏在日常之下的关心与悸动，找到了更加名正言顺的、流露出来的理由。

回到教室，沈寒星发现自己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是苏澄影的字迹，比平时稍显潦草，却依旧能看出那份工整的底子。

上面写着：

「药很有效。伞，下次还你。ps：记得擦干肩膀，别再着凉。」

看着这张纸条，沈寒星低头笑了起来，将纸条仔细折好，放进了那本越来越厚的星空笔记本里。

她想，或许青春的动人之处，就在于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一场雨，一场感冒，一颗药，一把倾斜的伞，和一张写满关心的纸条。

而这些瞬间，拼凑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关于喜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