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动 第15章 当我们的秘密在另一个秘密面前无所遁形时，空气中便只剩下心

运动会结束的哨声，像按下了一个切换键，将操场上沸腾的喧嚣瞬间转化为后台忙而不乱的收尾工作。阳光依旧炽烈，透过礼堂后台高窗的灰尘，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

沈寒星作为班级后勤人员，正帮忙清点着搬回来的桌椅和物资。额头上还带着忙碌的细汗，运动会的兴奋余韵还未完全从她身上褪去。她直起腰，目光下意识地在略显拥挤嘈杂的后台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了苏澄影。

苏澄影已经换下了运动短装，重新穿回了那身宽大的蓝白校服，正安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负责看管几个班级共用的、盛放着备用药品和饮用水的塑料箱。她的脸色比跑步时好了很多，只是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运动后的疲惫。一个别班的女生正弯着腰在她那里寻找着什么，苏澄影微微低着头，耐心地指着箱子里的物品。

就在这时，后台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林栀予搀扶着顾云昭，有些艰难地挤了进来。顾云昭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眉头紧蹙，左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右脚脚踝，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这是？”立刻有相熟的同学围了上去。

“云昭刚才下看台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脚了！”林栀予的声音带着哭腔，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心疼，“好像很严重……”

人群拥挤，林栀予被人从旁边撞了一下，扶着顾云昭的手差点松开。在她身边的顾云昭身体一晃，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楚。

几乎是本能地，林栀予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顾云昭的胳膊，而顾云昭，那个总是清冷自持、仿佛对一切肢体接触都敬而远之的人，在此刻竟也下意识地、紧紧地回握住了林栀予搀扶着她的那只手。

那不是简单的支撑。

顾云昭的手指，几乎是嵌入般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与林栀予的手指交缠紧扣在一起。仿佛那是她在疼痛和无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们就那样紧紧牵着手，站在嘈杂混乱的后台入口，顾云昭的半边身子几乎都靠在林栀予身上。林栀予也顾不上周围的目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云昭受伤的脚踝和苍白的脸上，眼神里的关切浓得化不开。

这一幕，恰好被抬起头的沈寒星和苏澄影，同时、清晰地看在了眼里。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沈寒星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不远处的苏澄影。而苏澄影也正从那个角落抬起头，望向入口处的骚动，她的目光与沈寒星的在空中相遇，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同样清晰地映着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穿透表象的、了然的光芒。

四个人，两对视线，在充满汗味和灰尘气息的后台空气中，有了一个复杂而无声的交汇。

顾云昭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她抬起眼，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握着林栀予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林栀予也看到了沈寒星和苏澄影，她的脸颊绯红，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撞破秘密的慌乱，但随即，那慌乱又被一种“顾不上那么多了”的、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所取代。

没有言语。

沈寒星对着她们，极轻地、几乎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表示“我明白了，没关系”的眼神。苏澄影也做出了几乎相同的反应，她的目光在顾云昭受伤的脚踝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淡淡的关切，然后也对林栀予微微点了点头。

顾云昭的眼神在沈寒星和苏澄影之间飞快地扫过，那双锐利而此刻因疼痛显得有些脆弱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最终，她的目光在沈寒星脸上停留了一瞬，也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信息——有被看穿的默认，有一丝无奈的坦然，或许，还有一点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林栀予则对着她们，顾不上多说，只快速地点了点头，便又焦急地转向顾云昭，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医务室的方向挪去。

她们紧紧交握的指尖，在后台昏暗的光线里，划下一道短暂却深刻的痕迹。

沈寒星和苏澄影收回目光，继续着手头的工作，谁都没有提起刚才那一幕，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氛围，已经悄然萦绕在她们周围。像一种无声的盟约，在四个女孩之间悄然缔结。她们各自守护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情感世界，也在那一刻，于无意中，窥见了对方世界里，同样柔软而真实的角落。

沈寒星抱起一摞练习册，目光掠过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忽然觉得，成长或许就是一个不断发现秘密的过程——有些关于世界，有些关于他人，而最惊心动魄的那些，往往关于我们自己那颗悄然变化的心。

苏澄影清点完药品箱，轻轻合上箱盖。她抬起头，恰好看到沈寒星抱着书本走过，阳光在她汗湿的额发上跳跃。两人的视线再次短暂交汇，这一次，苏澄影的眼底，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波澜。

后台依旧忙碌，运动会彻底落幕。而某些悄然发生的变化，已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无声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