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像是盘丝洞一样垂吊着无数丝线,红的黑的白的。被子上盖着厚厚一层,压的人喘不过气,常佑废了老大劲才从被窝里边爬出来。云生慈呢?消失了?还是琼辉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热死?
她往地上看。
云生慈蜷在地上。衣服凌乱,侧着身子,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常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试探着去戳他的脸颊。
软的。热的。活的。
“喂,醒醒,云生慈?”
常佑开始晃他的肩膀,直到云生慈睁开眼睛。他将她的手轻轻推开,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而后扭头看向常佑:“我在哪里?”
“我和又绿的房间。嗯,那个月主..就是霸占你身体的人,我怕他乱跑,所以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了。虽然他想乱跑也就是一眨眼的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真听我的。”
“是吗。”云生慈淡淡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啦?”
常佑拿手在他面前挥挥,这人眼睛都没光了,咋回事。
云生慈咳嗽两声:“不太好。”
“我现在去外边给你喊大夫!”
“不必。”
“那,你想吃点什么吗?”
“吃...?”
“嗯嗯,你不饿吗?我饿了。”常佑图穷匕见。
“没胃口。”
“啊,那你还是看看大夫吧?万一是伤到胃了,那家伙没给你修好呢?”
“不是。”云生慈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很吃力的样子,“我不太好。”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常佑紧张起来。
云生慈不愿意说,只用食指敲了敲自己额头,他现在想什么东西都非常吃力。连作最简单的回答都很难。而且非常困。他预感琼辉随时会拿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自己现在只能尽力保持清醒。
“你脑子出问题了...”常佑大受打击,“这个好难治的。”
“......”
“没关系,既然很难治,就慢慢来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常佑把云生慈一把拉了起来,拽着他往外边走。云生慈只觉得她力气真是奇大无比。
“对了,你把钱放在哪里了?”常佑双眼放光,“等我们吃完再去找大夫给你看病,要不少钱,你别少带了。”
云生慈没有说话,从自己的房中取出了一个钱袋,里面的钱足够他们吃一百次饭,再看一百次大夫。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先前吃过饭的那条街。
街上不时有行人看过来,毕竟公子哥被一个下人拽着跑的画面不多见。
常佑脚步很快,要不是为了顾及云生慈,她还能更快。快是好的,但是偶尔也要看路,这次不巧,她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肉墙”转过身来,惊喜地“哎”了一声,直接揽住了云生慈的脖子:“这不是我师弟吗!”
“师弟?”
常佑张大嘴巴,在她看来,出门踩狗屎的几率都比出门撞师兄的概率大。
“对啊,师弟,你怎么了,一幅痴傻的样子。山下的日子很苦吗?我听说你是世家出身,不应该啊。”
云生慈无言,他把师兄的手臂拉开,贴紧常佑,主动去抓她的小臂。
师兄瞪大眼睛,他倒是不意外云生慈会无视自己的整蛊,但是他这外人另有其人的样子,实实在在扎了他的心。他马上作西子捧心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师弟下了山,不仅不会说话了,还有了心上人,也不和师兄介绍一下,用手语也可以,我体谅你。”
“你就是那个被牛撵了的师兄吗?”常佑举起右手,好奇地发问。
“小云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师兄的表情垮了下来。
云生慈看着常佑的肩膀,那布料是最寻常的粗布,他专注得却像是那上边绣了一朵他未有见过的花。
常佑的肚子“咕”了一声。
“师兄,不要在街上寒暄了,”她尴尬得开始摸自己的脸颊,“我们先去找个饭馆吧,云..他请客。我们带了很多钱,就等着开饭了。”
我们。师兄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嚼了嚼,合着他真成多出来的那个了。
他咧着嘴笑:“走走走,那么多年了也没在师弟身上捞着啥,这可给我碰上了,小云啊,这就是缘分,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哈哈。”
常佑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喜欢的饭馆。
师兄要了三碗面,肉在面上堆成小山,他也没忘要上三坛酒,一次性全开了。一边喝,一边吃,还能抽出嘴来说话:“所以,我师弟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能好好的人下了山,真给他家里人毒哑了吧?”
常佑抓起小笼包往自己的嘴里塞:“你听我讲,这最近不有个迎神会要开吗?”
“对,这怎么了,记得也是他家主办。我刚下山,来寻人,还想着去云府找他,住几晚呢。”
“问题就出在这个迎神会上啊。”
“哦?”
“迎神会前,云老爷要我们上山去看看蒋夫人,但是我们没上去。上不去。”
“怎么就上不去?”
“哎,你要听,就得答应我。”常佑开始吃第二笼。
“要我答应你,答应什么?”
“帮云生慈驱邪。”
师兄扭头,一口酒喷在地上。
“驱邪?他中邪啦?”
“可能比中邪还严重,”常佑面露悲伤,手速不减,“他被那劳什子月主看上了,要拿他做容器,那月主说什么‘融为一体’,我看就是要杀了他。”
云生慈安静地待在角落,盯着那花瓶看。这两人话说的太快了,他一点也不想参与。
“唉唉,你说得再清楚些,什么月主,什么容器,不说清楚,我帮不了忙啊。”师兄把酒坛推到一旁,认真地看着常佑。
常佑吃了个半饱,也有心情和他聊天了。她把酒坛顺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碗,眯着眼喝下去。才把这几天的事情给师兄讲了个七七八八。
师兄听完,连使筷子的心情都没了。好家伙,自己这师弟真是倒霉。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我可以帮忙。但是,你也要参与。”
常佑答得爽快:“好。”
“其实你大可以放下他不管。”师兄看了一眼云生慈,“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想缠着你也有心无力。”
“我为什么要放下他不管?在云生那,要是没他挡着,我就死那了。”
“要不是他,你也不会陷入那种险境,不是吗?”
“他也不想的嘛。谁知道上山的路那么凶险,他当时没丢下我,我现在也不会丢下他的。而且又绿还困在那呢,我要是那种脚底抹油的人,打我攒够路费的那天起,云府里边就不会有常佑啦。”
师兄叹了口气。哎,师弟这运气,又好又差的。好就好在遇上一个靠谱的人,坏就坏在什么事都落他头上了。这么多糟心事,换谁来了,经历这些,都变呆比。
“行。收拾收拾回去吧,到了府里,我仔细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
“哎,等一下。”
“什么?”
“我们聊了那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师兄笑道:“我叫李返真。”
李返真跟着他们回到云府,他站在大门前,感应到阵法后,便不肯再进一步。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打黄纸。常佑好奇地看着他,这是要施法吗?驱邪?
李返真的表情严肃起来:“师弟啊,你...”
他话没说完,“云生慈”就动了手。
数张符纸悬在空中,将那攻来的丝线一一挡住,缠上,蓝色的灵火开始燃烧,散发出一股腥臭味。路人见到这情景,纷纷尖叫着跑开。常佑来不及震惊,掏出刀,注入灵力,立刻换成了战斗姿态。
现在的这个芯子是琼辉!什么时候换的?不清楚。
云生慈一整天都病恹恹的,不爱说话,自己和师兄说话说太久了,也没怎么留心他。常佑有些头疼,难道说琼辉想换号就换号,两人都拿这家伙没办法了?她只能暂时寄希望于师兄。
琼辉手掌翻飞,指挥着红线,试图把李返真拖入府中。为了吊着云父,折磨而不让他死,他损失了部分力量。若在阵中,必能即刻杀了这家伙。想要破坏他的计划,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大肆讨论,这人胆子实在不小。
常佑挥刀,直冲琼辉面门,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云生慈的安危。这具肉身被月主挑上是他的不幸,自己同情云生慈,但其他人的命也是命。自己既然有能力阻拦,就绝不会坐视不管。
男人伸手,生生用掌接住了她的刀。血顺着手臂流下,琼辉面不改色,红线吞噬着血液,往刀上爬,不过一眨眼,常佑连刀带人被层层包裹,缠成茧状,又被轻轻一推,送进了阵法当中。
“你就是月主?”李返真还有聊天的心情,“我以为你会更强,说到底也就是个山精野怪的水平,现在从我师弟身上下来,我还能帮你找座山头,放你去做你的山大王。上了人身,受了供奉,你可就只有魂飞魄散一路可走了。”
“早八百年我便开始食人供奉,你说这话太晚了。”
“冥顽不灵的东西。”李返真掐指念诀,从口中吹出火星,那四五点火星在接触到红线过后,立刻烧成熊熊大火,眼看着就要把琼辉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