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站台上,顾承砚的白衬衫被雨水浸得半透。第二颗纽扣歪斜着,锁骨下方的痣若隐若现——三年前,阮清禾曾用口红在那里笨拙地画过一只蝴蝶,此刻正被雨丝晕染成灰扑扑的痕迹。
"阮清禾,"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沙哑得像是浸泡多日的宣纸,"我们别再耗了。"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声,老旧时钟的分针固执地停在四点十五分,那是他们初遇时的约会时刻。阮清禾望着他腕间褪色的红绳,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少年曾捧着《诗经》逐字斟酌,最终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抄在便利贴上,悄悄塞进她的课桌。
梅雨季的记忆总是潮湿的。高二分班后,这对少年成了同桌。顾承砚的课本里永远夹着薄荷糖纸,铅笔盒底层压着偷拍他午睡的照片。某个暴雨突至的傍晚,他把校服披在阮清禾头上,两人挤在便利店屋檐下。霓虹灯光在雨幕里晕开,顾承砚忽然指着雨帘轻笑:"你看,雨珠落下来像不像星星在跳房子。"那天他的衬衫沾着少女的发香,成了她记忆里永不消散的温度。
大学异地的日子里,顾承砚总在凌晨三点发送消息:"醒了吗?"其实不过是想分享刚完成的设计图。阮清禾攒下二十七个周末的车票,小心翼翼地收进星空标本盒。去年生日,顾承砚抱着画板站在宿舍楼下,画板上是穿着婚纱的阮清禾,背景是他们约定要去的圣托里尼。"等我拿奖,就带你去看蓝顶教堂。"少年眼睛亮得惊人,却不知她藏在口袋里的体检单,正用冰冷的文字宣判着命运。
雨势愈发汹涌,顾承砚的伞悄悄偏向阮清禾,自己半边身子早已湿透。她想起确诊那天,走廊里散落的烟头,还有他攥着病历本颤抖的手,指节将纸张捏出深深的褶皱。"我们结婚吧,"他红着眼眶固执地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可她如何忍心让这株向阳而生的蒲公英,永远困在没有风的窗台?
汽笛再次撕裂雨幕,登机广播催促着旅人。阮清禾从包里掏出星空标本盒,车票在雨水中渐渐洇成淡紫色的云。"顾承砚,"她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看着他瞳孔里自己颤抖的倒影,"以后别再画穿婚纱的女孩了。"顾承砚猛地伸手,却只触到一片虚空——阮清禾后退半步,转身离去的瞬间,标本盒坠地的脆响,像是四年时光破碎的声响。
雨帘中,时钟的指针依旧定格在四点十五分。阮清禾摸着口袋里的机票,目的地是那座蓝顶教堂。医生说剩下的时间或许够她看完一场海上日落,却没人知道,她将刻着"承砚清禾"的戒指,深埋在圣托里尼的许愿池底。
手机震动,最后一条消息静静躺在屏幕上:"以后每个雨天,我都会想起你。"阮清禾望向灰蓝色的天空,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有些告别,远比相爱需要更多勇气。就像砚台里干涸的墨痕终将被雨水冲刷,而他们的故事,早已在名字交织的笔锋间,写成了永不褪色的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