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很安静。
严礼低下头,不去看江衔鹤的表情,而江衔鹤只怔了几秒,忽然就欺身上前。
唇瓣上毫无预兆地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严礼陡然睁大了眼睛。
但是,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推开。
江衔鹤这辈子过得太苦。如果没有严礼,他会默默无闻地死在角落里,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因为……一个人的几分怜悯,他的命运走到今日,终于彻底改变。
迈出了第一步,就是沦陷的开始。
严礼没有喝酒,他也不喜欢喝酒,此刻,却倏而感到一丝醉意。脑袋晕晕乎乎的,像是缺氧的征兆,但是,他却没有把面前的人推开。
这个吻……凶猛而又苦涩。
江衔鹤紧紧地拥抱着他。
他分明长高了一些,但看上去却还是比他小。好不容易唇分,江衔鹤的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跌坐在沙发上。
他的眼底被一层薄薄的水光笼罩,像是蒙了雾气。唇瓣潮红湿润,像是被揉过的花瓣。
身为omega,他对异性信息素的抵抗力确实比较弱。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想要欺负。
严礼看了一眼,没忍住移开目光。
单身几十年,严礼是没想过自己会谈恋爱的。而且,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不是男性。方才的一个吻,却让他有些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意味。
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就像蛊药。
尽管他自制力一向很强,但这一次是江衔鹤主动。他的舌头软软地缠过来,像蛇。严礼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完全契合的omega对alpha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他忍不住主动吻了江衔鹤,大脑一片空白。但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像是被缠裹在软纱中,越是留恋着不愿离去,坠得越深。
江衔鹤发出小声的呜咽。严礼把他压在沙发座位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严礼!”
严礼充耳不闻。
包厢里的信息素越来越浓,若不是被一层厚重的大门阻隔,恐怕早就外溢出去了。
江衔鹤咬着牙,终于忍不住,给了严礼一个巴掌。
但是陷入情-潮的omega力气是不大的,就算放在平时,也无法跟alpha的力气相比。而且,他根本没下狠手。
严礼往后一避,没躲开,很轻的一下甩在脸上。
而严礼仅存着的几分理智,终于在这个巴掌之下清醒。两人也堪堪在危险的擦枪走火之前,停了下来。
这个热烈而又混乱的吻好不容易结束。
江衔鹤的手心全是汗,他一只手攥紧了沙发的表面,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沙发的靠背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还好没有把沙发弄脏。而且皮质沙发,水渍一擦就干净了。
江衔鹤慢慢地松开沙发,感受到了一丝眩晕。
严礼退开几步,才缓过来了一点,他的呼吸还没有喘匀,像一头刚刚尝到鲜美肉味的野兽。头发上汗珠亮晶晶的。
他低声道:“抱歉。我失控了。”
“我还以为……”江衔鹤用袖口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心有余悸地道,“我以为你的信息素狂躁症又复发了。”
“没有。”严礼笑了笑。
“在病床上,确实没有再复发过,后来,我请来了更好的医生。检查之后,才发现是药物的原因。”江衔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当时,我还猜测,是不是信息素狂躁症的失控,让你的名声变得那么差。但是第一次狂躁症期,你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说起来,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
“好吃吗?”严礼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江衔鹤对自己翻了一个白眼。这让他找回了一点感觉。好像面前的这个人仍然是七年之前的江衔鹤一样。
“我从小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长大。妈妈不在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做饭。”江衔鹤直起身体,闷闷地道:“我现在已经摆脱我爹了。厉害吧。”
严礼:“嗯,厉害。”
严礼是一个很少动感情的人。他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也会对人这么温柔地说话。
他起身,打开窗子放气。
这间包厢里的信息素浓度太高,虽然他们两个并没有实质性地做些什么,但总归会让人误解。特别是严礼和江衔鹤都不算特别寂寂无名的人物。
街道上人很多,混杂在许多味道中间的信息素气息并不会让人过分发觉。
“你在原来的世界里是什么?”严礼从窗户旁边走回来,听见江衔鹤如是问。
“医生。”严礼诚实地道。“但是,我并不了解一些ABO的知识。”
想起自己职业的时候,严礼不由得笑了笑,“在到了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过富二代的生活。”
偶尔在严礼身上出现的一些违和感终于得到了解释。江衔鹤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换成其他人,严礼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过往说出来。但是,江衔鹤是不一样的。这个人,曾经真的接触到他的内心深处。
严礼现在回想起来,最早的一次触动,其实是他为了完成任务,喝了很多酒之后,江衔鹤被他一个电话叫过来,把他带回了家。
但其实,他从小到大,并没有一个家。
“我小时候是孤儿。没有父母,在福利院长大。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带我出去玩,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我没有受伤,但他们都受了很严重的伤,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活着,被立刻送往了附近的医院。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医院没法做这样的大手术。最后,他们都没有被救回来。”严礼在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眼底出现了淡淡的讽意。
当时的他肯定没想到,几十年后,这样荒诞的死亡方式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我失去了父母。但是当时还很小,不记得太多事情。父母的亲戚,也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收养我。我只能去孤儿院。”严礼的眼底不带一丝笑意,他勾了勾唇,“其实,我从小到大,也是自己长大的。”
一个人念书,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
第一次见到江衔鹤时的共鸣,有一半来自同病相怜。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选专业的时候,老师问过我要选什么。我选了医生。因为我自己已经遭受过这样的痛苦,就不再想让别人这样遭受一遍。后来……我遇到了你。”
“我怎么样?”江衔鹤问。
“你很好。”严礼盯住他的眼睛。
他分明已经不记得父母的脸,却仍旧记得这些事情。绵延一生的伤痛,总是容易令人耿耿于怀。
但是,在说出这些话语的同时,他似乎也释然了。
江衔鹤轻轻地拥住了他。这是一个不带情-欲意味的拥抱,严礼的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对不起。”
他在因为提起这个话题而愧疚。
“已经没事了。毕竟,过去了很久很久。”严礼拍拍他的后背,“下一次,我们找个时间,去看你的母亲吧。”
“嗯。”
江衔鹤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对方的过去,但他们却可以共同拥有彼此的未来。
*
江衔鹤母亲的病房位于一座僻静的疗养院,疗养院绿意盎然,周边环绕着一条河流。偶尔有微风吹过,橘白的花开了遍地,花香弥漫。
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但严礼和江衔鹤一起出现,还是震惊了不少人的。
特别是严礼。
知情者传言,他曾经把江衔鹤囚禁在地下室里。不给饭不给水,像狗一样虐待人家。
江衔鹤在一年前也成为了这家疗养院的投资人。人民群众对传闻中的严礼不由得产生了愤慨的情绪。
但是看到真人的时候,众人不禁动摇了。因为,严礼是和江衔鹤一前一后地进来的。
严礼还挽着江衔鹤的手,向所有人展露着彬彬有礼,毫无破绽的微笑。看得人牙痒。
而江衔鹤,居然也不反抗。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他总不能是在被虐待的过程中,产生斯德哥尔摩了吧?
如果严礼知道这些人都是这么想自己,应该会大呼冤枉。这些内容,用来描述身为原主的严礼还差不多。
江衔鹤推开病房的门。
严礼从未见过江衔鹤的母亲。但是,一见到她,他就明白了江衔鹤为什么生得好看了。面前女人生得极漂亮,江衔鹤继承了她的基因。即使是他,看见之后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她的眼睛,长得很像江衔鹤。
江衔鹤应该是经常来看她,在听到门被打开的动静时,她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衔鹤,你来了……这位是?”
江衔鹤拉着严礼的手坐在了椅子上,简短地道:“他叫严礼。我的男朋友。”
女人的目光落在了严礼身上。
其实从这个人刚一进门,她就知道了自己儿子和对方的关系了。小时候的江衔鹤跟着父亲,吃了不少不应该的苦。即使在笑,他的内心深处也积压着很多东西。他从来就不开心。
直到刚才,她发现,江衔鹤眼底的阴霾,一扫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