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如何!”琉璃剑在识海里跳动,“昨天谁赢了?”
“可惜可惜,”她随即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遗憾,“若不是我每日只能清醒半日,定能将这热闹看个完整。”
“闭嘴,”叶绥宁缓缓睁开双眼,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肌肤上,“你太吵了。”
“哼!”琉璃剑对她的呵斥置若罔闻,正想再问,却发现叶绥宁四周环境异常昏暗。她面前放了一盏油灯,灯芯又短又直,火光微弱,仅能看见方寸,便奇道:“你这什么地方?这么黑。”
尚未听见回答,突见光亮逼近,“噗”的一声,大片鲜血染红了盏边,灯芯剧烈晃动。
琉璃剑大惊,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了?!”
“无碍,”叶绥宁忍痛坐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昨天受了点伤。”
“愣着干嘛,快运功啊!”琉璃剑急得剑身轻颤,“你根骨虽损,但好歹能缓解一二。”
“受罚期间,被封了修为。”叶绥宁简短回答,声音里带着隐忍。
“受罚?!”琉璃剑勃然大怒,剑鞘发出“铮”的脆响,“你们这什么狗屁宗门,竟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整天拿着些破规矩压人,命都没了还罚!”
听她如此义愤填膺,叶绥宁却轻笑出声,她伸手拨开汗湿的鬓发,用气音道:“放心,还死不了。”
琉璃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了下来。她动动身子,只闻得剑鞘发出轻响,声音忽然低沉:“小娃娃,你为何不走?”
“以你的天赋,回去魔界定有作为,何苦受这些气。”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进叶绥宁的脑海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会儿格外难受,思绪百转,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叶绥宁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我有未完成的事。”
“......”
琉璃剑罕见的沉默了。
就在这静默的间隙,前方忽有白光闪烁,几样物件凭空出现在地上。
叶绥宁强撑起身,步履蹒跚地过去查看。那是三个巴掌大的小瓶,两黑一白。黑色的材质粗糙,上面刻了字,一个是清洁丸,一个是辟谷丹。而那白色的,用的却是上好的羊脂玉,不仅样式好看,瓶身光滑细腻。瓶底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好看的字迹:“日服三次,一次一粒,内含七日。”
她的手指微微一顿。
“嘿,骂早了。”琉璃剑的声音又活跃起来,“用玉瓶装药,你们这宗门还挺大方。”
看着前日见过的字迹,叶绥宁想起昨晚的紫瞳青年。她轻轻拨开瓶盖,倒出一粒丢进嘴里,吞下,没有反驳。
-
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转眼,已是一月以后。
叶绥宁刚踏出思过崖时,刺目的阳光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未见天日许久,她的肌肤此刻近乎透明。
“这太阳好大。”琉璃剑又开始大呼小叫。
叶绥宁已经习惯她的聒噪,并未多语,转身朝崖下快步走去。她的表伤已愈,此刻修为被解,顿觉身轻许多,状态很是不同。
不过小半柱香,她便回到了与叶恒安同住的地方。
他们住在靠近内门的小峰,这里古木参天,清泉潺潺,环境清幽。深处有一块空地,竹篱围成一个小院,便是他们住的地方。
“咦?你竟单独住,”琉璃剑奇道,“哦对了,你弟弟是亲传。”
提到叶恒安,叶绥宁颇为骄傲,难得有耐心,“嗯,这是他师父原来的住所,清净。”
说完,她便推开了栅栏。
刚一踏入院中,就立刻觉出不同来。近门的花开得正好,与她离开时那颓败之势截然不同,此刻芳香四溢,无任何杂草。院中石桌纤尘不染,茶碗被摆的整整齐齐。
叶绥宁心中骤然一喜
——叶恒安回来了!
她快步走向屋内,却发现里面只有他的行装,人却不见踪影。
有些失望,叶绥宁又退回到院中坐下,给自己烧了壶茶,边喝边看着门口。她凝神捕捉四周的声音,手指不停摩擦杯盏。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久违的紧张。
进入这书里已一月有余,她仅见过叶恒安一次。那时逢他下山历练,加上自己心绪纷乱,两人对谈匆忙,只说了寥寥几语。
可叶绥宁心知肚明,自己到底不是原身,若未来长期相处,难免让叶恒安觉出异样。
只是说来也幸运,原身与她的性情几乎如出一辙,仿佛就是在人族中成长起来的自己。就像两位叶恒安一样,除了记忆不同,她们的行为处事竟毫无差别。
或许正因如此,从第一天起,她就有种莫名的确信——叶绥宁就是叶绥宁。而叶恒安,就是她的弟弟,叶恒安。
琉璃剑难得地保持了安静,叶绥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未注意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到那声音到了篱墙下,她才猛然回神。
叶绥宁愣了一下,眸中扬起笑意,期待地看向篱墙与栅栏的连接处。
然而等待良久,始终没有人影出现。
脚步在某刻停下,墙外不再有动静,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叶绥宁心中一沉,悄然起身,右手抖出匕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墙角,一道很轻的,带着晦涩的声音传至耳中:
“师兄,你怎么站在这儿?”
叶绥宁狐疑地看了眼墙面,这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墙外沉默片刻,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回答:“找人。”
这声音...也有点耳熟。
“是找叶师妹?”
“嗯。”
找自己的?
叶绥宁不自觉地皱眉。
“你来找她,是为何事?”那女声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私事。”那男人答得简单又冷淡。
听到这里,叶绥宁脑中倏而灵光一现。她往栅栏处走了几步,从空隙中伸头瞧去。
墙边,两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弟子相对而立。
女子怀中紧抱一个木盒,正垂头看着地面。她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木盒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而那男子右手握剑,左手自然下垂,沉默地看着她。在对方如此明显的僵硬下,始终无动于衷,连眼神都没有波动。
——是凌白芷跟贺清决。
看清是谁,叶绥宁瞬间失掉了兴趣。她正欲转身,却听见凌白芷再次开口:
“师兄,你是不是也倾慕叶师妹?”
正欲离开的叶绥宁: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叫‘也’?
-
“她喜欢他。”
琉璃剑笃定地说,“那为什么说‘也’?你也喜欢他?还是说有别人喜欢你?”
叶绥宁在脑中回:“都不是。”
“那这是什么情况?”琉璃剑震了震剑身,语气充满遗憾:“可惜我没有手脚,不然高低弄两把瓜子,这种爱恨纠缠的场面最是好磕。”
叶绥宁没有接话,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分坐在自己身旁的两人,拳头松了又紧。
她累了。
这两人,一个总是胡思乱想,一个永远死不吭声。
就这沟通水平,怪不得后面误会重重。
而且这贺清决当真有病,若说凌青苏出现后他会分不清自己喜欢谁,那现在连不喜欢谁都搞不清楚吗?
“她问你,”叶绥宁不耐烦地敲敲桌面,直视贺清决的眼睛,“是不是倾慕我。”
“喂——”
琉璃剑不满地抗议,“你干嘛问得这么直接?”
“那该怎么问?”
“你要扭捏造作,回答得模棱两可。最好再落下两行清泪,这样你的心上人才会心疼你啊!”
“我的心上人?”叶绥宁听懂她的意思,气笑了,“不出意外,这位应该算是我的仇人。”
“仇人?”琉璃剑不信,“你跟着人家去剑冢,还专门吸引他的注意。啧啧,时过境迁,我们那会儿可不管这个叫仇人。”
“我是为了他去的吗?!”叶绥宁只觉胸口怒火中烧,出声斥道,“我是为了碧霄剑才去的剑冢!而且试炼课那天我是想杀他!杀他!明白吗?”
“碧霄?”琉璃剑重点抓偏,不屑道,“那天道偏心搞出来的破烂,早该毁了。”
沉默一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又话锋一转,调侃道,“我明白,我明白,得不到就毁掉,由爱生恨嘛。”
叶绥宁:“.......”
她算是感受到什么叫对牛弹琴,懒得再争辩,深呼吸,将注意转回面前的二人。
桌上,
凌白芷故作镇定。
贺清决神色淡淡,依旧沉默。
琉璃剑又开口了,“说实话,这人长得不错,难怪有姑娘喜欢。”
“这算长得不错?”叶绥宁轻嗤,“你审美不行。”
“我审美不行?”琉璃剑不服,“当年我看上的人可是三界第一美男子,哪像你这位,冷过了就是装!”
还在胡说八道!
叶绥宁刚发作,忽闻院门传来响动。
她抬眸看去,见有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进院来。
走在前方的少年着一身内门月白长袍,马尾高束,背后一把鎏金弯弓熠熠生辉。他轮廓清晰,桃花眼含情带笑,唇角上翘,端的是恣肆张扬,意气风发。
与叶绥宁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笑容更加灿烂,就连此刻的阳光都比之不及。清风拂来,牵起他的袖摆,三两步送到了叶绥宁身边。
“阿姐,我回来了。”
叶绥宁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刚要回答,叶恒安身后之人显出身形。
青年一身云纹紫袍,姿态挺拔,紫瞳幽深,容貌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方才还喋喋不休的琉璃剑,忽然沉默下来,随后吹了声口哨,语气变得轻佻,“确实,这两个更好。”
“......”